“颜夙,刘惜莹,刘府二小姐,还有那年坟山棺材里的女人,都是你吧!”他慢慢道。

苏颜身体僵住。

想过他会通过自己的女子身份联猜到刘惜莹就是自己,可是却没料到他会摊牌的这么早这么直接。

良久,她压下心中狂乱:“是我没错!你想怎么样?”

“能不要对我戒心这么重吗?”慕容濯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黑暗中,苏颜定定看他,看他惯来幽笑从容的脸上泛起丝丝黯然。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她低头道。

慕容濯虽有不舍,但还是点头应了一声,手臂微收,脚下一个用力,两人就已经跃上了先前苏颜所指的那个七丈高台之上。

轻轻落下,四周看看后,他将她放在了一个石块上,又掏出一个火折燃上。

苏颜也打量了下这里,破碎的墙砖石块堆积,角落里还有一些满是半截陶俑的土坑,看着像是山中的一处墓穴。

兜兜转转,想不到又回到了坟山里。

……

扶苏颜坐好后,慕容濯撩开披风下摆,皱眉看着苏颜血痕累累的双足,从怀中一个贴身水袋中取出几块湿巾,蹲在地上拉过她的脚架在自己腿上,帮她清理起来。

他擦拭的很认真,目不斜视,也没有说话。

苏颜没有拒绝,只是就那样心绪复杂地看着他。

慕容濯利索地擦完后,又取出四张干净的软帕,结成两条长帕后帮她把脚底全都包了起来。

“第一次看你用这些东西这么顺眼!”苏颜短促一笑。

慕容濯抬眼看她,手上动作不停:“每次你见我用这个的时候,那心里骂我的话穿过整个睿京城我都能听得见!”

“我哪有!”

慕容濯系完最后一个结,就那样半蹲着,扶着她的脚直勾勾看她道:“还有每次看见我身边的女人,怕也是恨不得拿把刀上来刮掉我一层皮吧!”

苏颜“呃”了一声,尴尬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想!”

“你是没想,但全都写在脸上了!”

苏颜面上一红,她用力把双腿往回一抽:“你少臭美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只是看不惯你一个大男人天天就跟个急色鬼一样,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睡女人……”

“那都不是我!”慕容濯握住她的脚,不让她动,可却又终是怕弄疼了她所以缓缓松开了手。

“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苏颜心中莫名一慌,她双脚下地,站起就走道:“爱是谁是谁!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我们去找出路吧!”

“颜颜!”

“慕容濯,我说过不许你再这样喊我!”苏颜陡然转身,藏在袖里的指尖微颤,声音也微颤道。

“不喊颜颜,难道要喊你苏苏还是卿卿,想都别想!”慕容濯昂头,拒绝的干脆。

“你才想都别想!”苏颜哭笑不得地哑然半天后,深呼吸几口平静道:“事已至此,那就一次性把话说完吧!我不想瞒你我的身份,我是刘府小姐,我有满门仇恨在身,所以才会扮成男装入府衙,后来又随你上京城,目的就是为了要找出那夜放火烧死我刘府三十余口的凶手!”

“没错,因为那夜坟山的事所以燕州再见时我曾怀疑过你,被你百般折腾还是坚持随你上京也是因为想要弄清楚这一点,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有结果了!”

“北晋王殿下!”苏颜看着他,微停后又道:“我要感谢你,感谢你向皇上举荐我查那宗杀人案从而让我得知真相了结了我的家仇,让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中负担去做真正的自己,我还感谢你数次和今日冒险救了我!”

“但是,请殿下你不要再这样喊我,我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女人,我不喜欢拿感情当玩笑当利益当筹谋,欠你的,我会用别的去还,但是,请不要再随便碰我!”

“说完了吗?”慕容濯淡淡问。

“说完了!”苏颜闭了闭眼,忍吞下想要告诉他,其实自己很高兴,很高兴,凶手不是他的话!

“说完了那就换我吧!”

慕容濯步步走近,微弱的火光中,绝艳倾城的眼眸里有着的是无比的认真:“孤没有随便!”

苏颜听到那个孤字时睫毛轻抖,这是今夜他第一次又拿出身份这样和自己说话。

但,这也是她认识他这几月以来,他敛收起笑意、慵懒和幽凉表情后,最认真的一次。

“也许对你来说今天来的突然,可是对孤来说,早已经等了这一日太久!又或是如果没有今日这一番变故,也许,孤会坚持选择忍痛放你走,放你去做真正的自己,去游遍天历九州,去开你的同福客栈,去跟你的好师兄好顾兄一起同醉畅欢。”

“但是,今日孤终究还是忍不住出了京,那么,孤就不想再放手了!”

“你去过死人谷,也见过千五,以你的聪明自然知道孤是什么样的人!以你的聪明自然也该当早就知道孤对你的不同!如果今后你选择继续视而不见继续躲避的话,那么,抱歉,孤会等到你愿意睁开眼睛看见孤为止!”

“如果你心里没有孤,孤也会一直等到你将孤放在心上为止!”

“如果我心里一直没你呢,你是打算把我捆起来带回去,再带上榻吗?”苏颜忍着心中掀起的滔天惊骇,冷声问。

慕容濯看着她许久,低沉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无奈道:“如果你非要孤回答,那么,孤说是!就算你恨孤强行将你揽在身边,孤还是要这么做!但是,孤没你想的那么无耻贪色,更没你说的那么随便!除了母妃和老太君之外,孤此生只抱过一个女人,也只亲过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第一次叫翠花,今天,第二次,叫颜夙!”

“……”苏颜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

“你……你……怎么可能!……就算有千五,可那怎么可能?”

慕容濯又走近一步,苏颜却如触电般退后了一步。

慕容濯开口欲言却被苏颜急忙摆手止住:“你不要说话!”

“你不要说话!”

“你刚说什么同福客栈,你怎么会知道?”

苏颜心思慌乱,胡乱走了两步后,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你让我安静会,你走,你去那边,先离我远点!”

慕容濯凝眉再次无奈一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颜慢慢蹲下,双手抱膝,不停地按照无间山的吐纳方法平气静心,可是如今这颗翻涌的心又岂是靠内力可以压制的。

她越想静心,就觉得心跳的越快,越紧闭着双眼,方才那番气息相缠的画面就浮现的越清晰。

一同清晰的还有两人自相识以来的那些万般情绪和种种记忆。

那些好的,坏的,被毒舌折腾的,对酌夜谈的,以及那些看到他搂着女人时的鄙薄,不经意间指尖相碰时的心悸,误会他随随便便就亲了翠花时的恼意和最后他说出那声你走吧时的错愕不舍!

原来!原来!

苏颜唇边苦笑连连。

原来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放在了眼里,并在迷蒙中偷偷贪恋着那个怀抱,那个吻!那个人!

可是,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苏颜失魂地看向他,却正好看见慕容濯突然站起吹灭那火折,狭小的空间里立即全黑了下来。

“你要……”

慕容濯两步跨奔过来,一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有人来了!”

苏颜瞬时警醒,凝耳听着。

果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音从上层传来。

苏颜又听了一会,伸手搭上慕容濯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唇边扯下,低声道:“爆炸时宗池他们站的远应该不会被埋下来,他们不被埋那么重溟门的人肯定也不会有机会大规模下来搜寻!”

慕容濯低头看了眼手腕温热处覆上的雪白手背,视线再移到别处道:“是那个红衣人!”

苏颜比他看的更清楚,脸上顿觉烧的厉害,不过好在这里光线不好,想着慕容濯应该看不见,所以她自若地收回手道:“想不到重溟门的其中一个魔主就能那么厉害,我看他的武功不见得比你差多少!”

“不是其中一个,是就一个!”

苏颜心惊道:“你的意思是他和那夜在睿京城里的是同一个人?”

“应该不错!”慕容濯说完紧急又闭了嘴,只因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走?”苏颜也不敢说话,只拿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写着。

“再等等!今日你受袭之事蹊跷,重溟门倾巢而出不像是只为了你,他们可能还有…”写到这里时,慕容濯突然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苏颜追画。

“其他目的!”慕容濯画的缓慢。

“其他?”苏颜看着离得自己极近的清冷俊容,他的呼吸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

一个答案浮上心头。

她微垂下眼,指尖一笔笔划着:“我离京,苏相既不愿放过我,多半也会隐怒于你,你能知道我有难,那消息来源本身就是个饵,你,不该来的!”

划完后她像是不想再继续一样,蜷起手指就往回缩。

可身旁却有另一只手,更快更有力地反握住了她欲要逃走的指尖。

紧紧握着,指尖摩挲!

任苏颜怎么逃拽都逃不开!

稍嫌沉闷的空气中,隐约兴起淡淡热气氤氲。

低沉的嗓音如云般轻轻响起:“天历北晋王不该来,可是慕容濯,想来!”

“来救,他早已放在心上的女人!”

……

空气中又有了一段长时间的沉滞。

苏颜一动也不动,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也听见了自己的。

这用作陪葬的石室矮小,又被许多乱石堆着,因此两人如今都是缩挤在一处小小的角落里。

此时是寒冬,苏颜虽然有慕容濯的披风在身,但由于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睡觉的单衣外加脚下没鞋,因此浑身上下早已冻的冰凉,连带着,她觉得腹部也开始渐渐有些绞痛。

“姨娘啊姨娘,你可千万长点心,千万别这个时候来瞎凑热闹啊!”苏颜心中祈祷着。

“冷吗?”慕容濯开口。

“不冷,我没事!”苏颜赶紧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