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笑着,一副恭敬倾听的模样。

慕容濯则是重新半靠了回去,兴趣颇高地看着殿前翩翩起跳的舞姬。

苏颜依旧还是笑着,腰都弯酸了,苏魏才用掌重重地拍着苏颜的肩膀,笑的意味深长道:“今次多亏颜大人一席话,才拨开云雾替本相洗去了那一身血腥之嫌,老夫心中实是感念不已啊,如今这英才出少年,想不到燕州小小地界,颜大人小小年纪就如此才干!阿濯可真是有福了!”

苏颜矮了矮肩膀,一张脸也笑意嫣然地迎了回去:“得相爷此言,颜夙实是惶恐!不知苏相可否借一步说话,下官有重要事情相禀!”

苏魏似是有些意外,却又安然地往左外迈了出去。

苏颜紧跟上去,两人边走,苏颜边低了声音道:“既然相爷对下官如此厚爱,那么下官斗胆想问相爷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苏魏微笑的点头。

“相爷府上是否有一位名叫桑青的统领?”

“确有此人,怎么,颜大人与其相识?”

苏颜故作惊讶,后又神情凝重道:“不识!但这两日下官却因一件事与这位桑统领被纠结到了一处,而下官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似有人在背后相谋,旨在令相爷大人对下官心生怨怼,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向相爷您表白心迹!”

“竟有此事?”苏魏依旧眼也不眨地笑着倾听。

苏颜四处看看,估摸着已经避过了慕容濯的传音密功范围后,才躬身又行了一礼道:“相爷容禀!其实世人都只道说下官得北晋王赏识得以风光入京,引得众人侧目,又说在下心中装有荣华富贵想要一朝风光,但其实,唉。。。。。”

“难道颜大人心中没有此繁华之梦?”

“不瞒相爷!在下出身漠北草莽,当初之所以入燕州官门乃是因为一桩家中陈年旧案未解,本想假以职务之便以解旧案,后北晋王殿下巡至燕州,下官与其因一桩尸案相识,后又因南汾列属燕州所以被迫同赴查明知府自杀一案,继而牵扯出江州私盐案,惹得朝廷震怒燕江两州死伤无数!”

“再然后,殿下提出朝廷正在广募英才,下官想着若是能入了无极门也许更便于追查家中在逃之犯,便应允入京。上京路上,北晋王殿下对下官百般为难,数次下官都想要弃官而去,但皆迫于心中之念强行忍耐,此个中辛劳不可尽数!”

“可是,下官还是过于天真了!苏颜满腹无奈道:“下官入京后才发现不知为何屡屡有人在下官身后跟随,又数次想要致下官于死地,更有甚者,下官还听市井传言纷说是相爷乃是私盐案的主谋,因此心中记恨下官才对下官下此毒手!”

“下官当然不相信”苏颜说的义愤填膺:“下官虽无心于政,但山野时也听的民间皆是夸赞相爷并先太后娘娘惠泽为民,苏府两位将军浴血披甲杀敌的壮举,试问如此为国为民的相爷又怎会行此等不忠不义之举!”

“然后呢,近日又发生了何等污蔑本相之事吗?”苏魏垂眸一笑,眼神轻忽。

“经此事后,下官忽然懵懂发现原来入京虽有好处,但亦有不如燕州自在之事,于是便固步于王府内,两耳不闻府外事,希冀着一旦杀凶之人有信时便立刻离京,而此事当真于五日前偶得转机,那位连杀朝廷七位重臣企图污蔑相爷您的凶手竟然就是我久寻之仇人,至此,下官家仇得报,心无挂念,当夜,下官就向北晋王殿下请辞,殿下见在下心不在此便也慨然应允。”

“于是,三日前,下官随师门离京,怎料在夜宿绵山之时,夜间遭百余高手围捕,避入山林时竟又听得树下之人提及丞相您及桑青大人之名,且那些人口中还说,要对下官......”

苏颜故意顿了顿,字吐道:“死生不论!”

“精彩!”苏魏抚掌轻笑道:“想不到睿京中还有此等可翻掌覆云之人!”

“精彩的也太过可恨!”苏颜愤然:“下官虽觉清者自清,但依旧觉得被人以已为剑,来质疑挑拨您的忠心实在太过心思恶毒!”

“所以颜大人此次折返京城,是要帮本相揪出这个幕后恶毒之人吗?”

“下官之力绵薄,不敢言相助之意,只是今日有幸蒙相爷相召,又给予赞誉之言,因此感念之下才托盘告知,还请相爷千万明了下官之诚!在下惯于在野确无在朝之心,一着踏错入京心中实已懊悔不已,好不容易出京却又被迫而返,此刻,心中也是郁结不已!”

苏魏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颜,唇边扬起很浅,很浅的笑意:“颜大人的心意本相已明,想不到阿濯可真是慧眼识珠啊,颜大人不仅擅于追查案情,光是这颗玲珑之心也实是难寻!”

苏颜看了一眼仍在大殿深处悠然听着曲的慕容濯,笑回道:“相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受!”

苏魏无声而笑。

片刻后,他道:“今夜之后,不知颜大人有何打算?”

苏颜答的淡然:“既然天意留人,那便多留一段吧!”

“果然,这世间还是天意最难测啊!”苏魏亦叹笑道。

“下官从来都有自知之明,自认斗不过天,所以从不费心揣测天意!”

苏魏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片刻,忽然似假似真道:“你今夜如此坦白,难道就不怕那些流言都是为真,那些杀手都是本相派去杀你的吗?”

苏颜自如转身,言笑晏晏:“相爷尊贵无比,所在之处便是广阔天地,又何须颜夙来锦上添花!”

“以前不需,但今后之事......天意难测了!”

苏魏这话说的极慢,语声悠悠。

苏颜举头笑看了看夜空,笑道:“今夜层云飞动,确实难测,相爷,承蒙今夜恩赏一谈,颜夙告退!”

“去吧!”苏魏笑答。

苏颜拱手一揖,脚步沉稳地朝着珠光辉明的殿内而去。

他刚走,摇着纸扇的苏隐从庭院深处过来。

纸扇摇过道道冷风:“他就是今日父相和南绛议论之人?”

苏魏盯着那道消失在视线内的背影,不疾不徐道:“他将半真半假之道玩的如此纯青,南绛此次果不欺我,此人若是就此杀了倒实在可惜!”

说完朝着殿内笑谈如春风的慕容濯还有他旁边的苏绍望了过去,眸光深深!

......

回殿内后,顾轻痕还是没有回来,苏颜瞧了眼自己空落的座位,深吸口气往殿内那最明月光辉的一处走去。

不知为何,在方才她述说着自己这几月来的经历时,脑海中总是盘徊着慕容濯的音容。

他的妖,他的坏,他的冷言薄语,他的百般折腾以及他那隐在幽深海底的漫漫温情!

于是,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奔回他身边。

不远几步,慕容濯正惫懒地侧耳听着旁边一位大臣眉飞色舞地比较着是殿里舞娘的腰肢软还是春熙楼的明夜软!

就在苏颜想要默默地站回宗池身后时,苏绍突然从位上退了起来,将地方让给了携杯前来的太子慕容丰羽。

慕容丰羽欣然坐下,苏颜见他们人太多想想便又收了腿,转身出了屋门。

此时,酒宴将散,已开始陆陆续续有后院的女眷们开始外撤,苏颜便站进了一处偏廊中以避嫌。

身侧,一个清澈的女声传来:“颜大人!”

声音陌生,苏颜看去时,瞧见一个珠衣女子站在自己右侧不远。

女子玉颜雅致,双眸清澈见底,显得极为素净,一条橙红色段带绕在腰间是她身上唯一的一抹亮彩。

“请问您是?”苏颜问道一半时,猛然想起了她是谁,眸中一刹涌起浓浓歉意来!

从苏颜的眼底,那女子显然也读懂了苏颜的心意,她点了点头,“见大人如此反应,云影便也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了!”

苏颜见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眸光一瞬复杂,便也暂放了想要否认的心思,微微后退曲臂行礼道:“颜夙见过公主殿下!”

“颜大人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

“可就算颜大人不如此,此地之中也不会有人介意的,更何况此处无人,我婢女也在廊外!”

苏颜看了廊外一眼,见那里确实站了一个小丫鬟。

上次浮若寺两人一别后,苏颜对房中女子遇辱不惊的表现甚有好感,于是事后专门去打探了一番,得回的消息说那日随贵妃林玉珑一起去寺中小住的有两位公主,而她那日遇见的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慕容云影。

慕容云影虽然贵为公主,但生母身前不过居于末嫔之位,且乃是因生产血崩而死,因此她自出生后就颇不得宠,再加上她出生后的那一年多里慕容泽屡屡犯病,于是宫中多有不祥之言,别的公主都是满月之时就有封号,而她则是直到及茛之时才被赐了金册。

如今在宫里,也多是静默少言,慕容泽对她也甚是疏淡。

最主要的是她听说,不知为何那日浮若寺中的事情还是被人传了出来,所以宫中偶有些关于慕容西影曾被贼人轻薄的闲语传出,虽然林玉珑开口帮着叱责过几次将此言语压了下来,但多少也还是给本就名声不好的她瓦头上又添了一把霜。

想到此一切由自己而起,苏颜又再次歉疚道:“那日在下无奈之间冒犯公主,并累及公主名声,公主宽宏不予责怪,颜夙感激不已!”

“我名声早已坠地,不过再多蒙些尘灰而已,无妨!”慕容西影说的云淡,而苏颜竟当真从她面上读出那份风清来。

一时,对眼前这位公主又心生出几分好感来。

“公主是怎么认出下官的?”这是苏颜从方才至今也一直很不解的地方。

慕容西影犹豫了豫,道:“是声音,那夜我并无看清大人长相,早间听见大人声音时觉得有些熟稔,所以才来一试!”

苏颜眸光变幻:“公主聪颖之处,只怕世人无人可及!”

“我并非男子,且处在深宫,此长技于我不过如同冷茶一般,酌之无味而已!”

“公主何必如此菲薄!”苏颜暖声道:“茶虽冷,但若心烫暖,两相中和之下却是最适宜之物,不是吗?”

慕容云影垂眸细想片刻后,莞尔笑道:“颜大人果然不负西影坦陈之心,其实西影今日来一是为了宽大人之心;二来也是多谢大人送礼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