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瑄何其敏感,瞬间就知道了原委。

他伸出手,在快到她肩膀时有一刻的停顿,而后,还是放了上去。

“阿蛮。”他轻轻的叹气,眸中无尽的温柔望着她,满是怜惜:“我本不欲你受这般委屈。”

她哭过的眼睛微微红肿,周围有些凌乱的发丝粘在眼角。纤长手指轻轻挑动,从上往下替她柔顺了长发。

阿蛮抽着鼻子,心里又酸又涩,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果真会娶她吗?”

若非如此,似齐婉华那般骄傲的女子,又怎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简直就是在,宣誓主权。

她的双眼如小鹿一般,紧张中带着一丝哀求。卫瑄的心忽然感觉到蠢蠢欲动,原本要说出口的是,也被这悸动,冲散了去。

梦姬到卫国的时候,他才刚刚四岁。

四岁的他,清楚的记下了那个女人的音容相貌。

也不知介琰使了什么术法,与媚骨天成的梦姬相比,阿蛮简直就是一个从山窝窝里掏出来的丫头片子。谁能想到,当年艳,名远播的梦姬,居然会生下这么丑的一个女婴。

饶是他,也费了许多功夫,种种证据表明,最后才确定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孩,就是梦姬的女儿。

想到梦姬,他那原本柔软了一些的心渐渐冰冷,到最后,连护着她的胳膊,都有些微微僵硬。

阿蛮没有察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牢牢的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若是说,两人什么相似,便是这双眼睛了。

一样的杏眼圆瞪,一样的眼尾狭长,不同的是,梦姬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天真,几分蛊惑,只是一眼,便将男人迷的神魂颠倒。而阿蛮的眼睛里,却是少女的天真烂漫,不显人事的纯净。

只可惜,这纯净,势必要由自己亲手毁灭。

卫瑄微微垂下眼帘,掩饰去内心的悸动。再抬眼,已经换上了素日里和煦的笑容:“不会。”

他说谎了。

可他又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谎。

与齐婉华的婚事,素谋已久,又是水到渠成。待两人的婚约昭告于天下,这个蹩脚的谎言,只会成为他身上的一个污点。

卫国公子素来光明磊落,即使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存了要隐瞒的心思。

与齐婉华的交锋,与齐睿的会面,还是和卫王的谈判,陈王的条件。他素来都是只用阳谋,光明磊落。

可如今,却对着一个小丫头,说了谎。

而谎言这东西,一旦开始,便需要无数的慌来圆下去。

阿蛮一听,顿时欣喜的坐直了身子:“当真?”

看着她欢喜的神色,卫瑄原本蒙着一层阴霾的心也跟着好转,点了点头:“嗯。”

“我就知道!”阿蛮破涕为笑:“你不会喜欢她的,对不对?你也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卫瑄眼角微跳,唇角的笑意却更深:“是,我喜欢的,只有阿蛮。”

这句话,从他口中而出,似一道蜜水,淌入了阿蛮的心窝。

她捂着脸,却怎么也捂不住那笑意,一会儿从指头缝里去瞧卫瑄,发现他正双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又羞的捂住脸,却又忍不住的去看他。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卫瑄被她这番动作逗的不自觉笑容重新爬上了眼角眉梢。

下一刻,阿蛮又松开手,眼前却是空空如也,不禁吓的连忙站起来,环顾四周,却听到从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进来。”

声音是从内间传出来的。

她心中疑惑,不知卫瑄是何时跑进去的,便走了过去。

素手挑开珠帘,便见一君子端坐于焦尾琴前,身姿挺拔,面馆如玉,修长手指搭在琴弦上,宛如一幅美好画卷。

阿蛮看的有些痴了,却见卫瑄抬头,冲着她一笑:“可要听个曲子?”

她点点头,见他身侧还有一位置,有些犹豫。却看他微微点头示意,这才欣喜若然,放下珠帘,移步走去。

身后清脆的碰撞声如同她此刻的心跳,杂乱无章。

阿蛮贴着卫瑄坐了下来。

“幼年时,每每书读的烦闷了,我便喜欢独自抚琴。”卫瑄的手指从弦上划过,一个颤抖的徵音顿时漂浮在空中。

阿蛮听这琴的音色十分纯正,如空谷幽兰,扣人心弦。不禁笑道:“师父无趣时也爱独自抚琴,只不过我却没有这慧根,怎么也学不会。”

卫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声音轻柔:“我抚琴,你且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