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终于停了下来。

阿蛮上岸,心中忐忑不安,两人携手前行,待到山脚下的村庄时,毫无意外的碰见了一群在西边洗衣逗乐的妇人们。

初春料峭,然而在碧山,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

山上桃花开了满树,站在山脚下便可以看到山腰上火红的一片。便是这潺潺溪水中,也有无数花瓣顺流而下。

当真是落花有意,然流水却无情挽留。

溪边七八个妇人正说着话,忽然瞧见有一双璧人远远而来,不禁吃了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两位贵人也是上山来寻介琰神仙的吧。”

神仙?

阿蛮嘀笑皆非,四年前她还未下山时,人们称呼他顶多客气的加个师父。多年未见,现在都成神仙了。

她笑道:“婶子怎么知道?”

那妇人笑道:“两位一看衣着便是从中原而来,又是金钗玉搔头,绸缎锦袍,周身的富贵。不是为了求介琰神仙,难不成还是来我们这小渔村里赏景不成?”

一席话说的阿蛮哑口无言。

不过这位说话的婶子,她却是认识的。

“不过啊,你们却是来晚了。”那婶子接着道:“介琰神仙自三年前云游四海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旁边一人插话:“你怎的知道再未回来,他既然被人称作神仙,没准有穿云遁地之术,没准是不从咱们这条路经过也不定。”

“那是你们,我却是清楚的。”婶子骄傲道:“他临行前可是跟我交代了,还叫我家小牛子没事上山替他打扫打扫呢。”

转过头,对一脸惊讶的阿蛮谆谆劝导:“你们还是别白跑一趟了,不如留下名号,他日神仙回来,我叫他寻你们去。”

见她一副什么都要替介琰做主的样子,阿蛮再也忍不住,好奇道:“这位婶子好似跟介琰师父很熟稔的样子,不知您是?”

“那是!”

她顿时自鸣得意,手中的衣裳随意往一旁的晒石上一丢,用衣服下摆擦干了手中的水分:“当年他的爱徒,差点就嫁给了我儿子小牛子,说起来,我们差一点可是就成为了亲家呢。”

阿蛮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看了一眼陈恒,发现他唇角带着一丝笑,不明所以。

“多谢多谢,我们千里迢迢而来,既然已经来了这儿,还是上去候着吧,没准能等来人呢。”

那婶子还要说话,阿蛮却害怕再听到什么骇人的东西,逃荒似的拉着陈恒往上山的小路跑去。

直到再也瞧不见那群人,她才松了口气。

身旁人却凉凉道:“不来不知,原来阿蛮早早在家乡已经有意中人了?”

阿蛮狼狈的很:“你莫要听她胡说,她家小牛子我大概记得,是个爱流鼻涕的孩子。小时候一起玩耍,他总爱溜奸耍滑的占别人的东西。我气不过揍过他几顿,什么时候就定下亲事了。”

天下最尴尬的是什么,莫过于在原身面前编排人家的不是。

“不过。”

她摸了一把下巴:“我现在变化竟然这样大?她竟然敢在我跟前胡说八道,可见是压根没认出我的。”

刚说完,下巴变被人摸了去。

将她的脸抬到自己这边,认真的看过之后,鉴定道:“并无什么变化,是她们眼拙罢了。”

这话听得阿蛮无比惆怅。

说良心话,从她初/潮之后,亦或者是没有再服用了那药的缘故。原本矮小瘦弱的身体跟雨后春笋一般开始快速的往上长。黝黑的皮肤也一天天变得雪白透亮。焦黄稀少的头发变的乌黑浓密,五官都跟着发生了变化。

可说现在的阿蛮,算是十成的美人,与从前真是天壤之别。

方才无非是想在心上人面前矫情一下,听她赞扬自己一番罢了。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句,不可谓不心塞。

不过,还是想补救一下。

“其实也难怪她们会认不出啦,以前我那么丑,哈哈哈,你不知道,洛英第一回来碧山之时,我瞧见她好生羡慕的,觉得中原女子果真各个绝色,让我自惭形秽了好久。”

陈恒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牵着阿蛮的手,细细的望着她的脸。

另一只手抚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的掌心是干燥而柔软的,指尖常年带着冷意,触及之处,带着一串的战栗。

“怎,怎么了。”她磕磕巴巴:“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眼神温柔而坚定,缓缓开口。

“我的阿蛮,自始至终,一直都是最美的。”

呃!

阿蛮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前行。

不过,冷傲的少年,说起情话来,还真是叫人一直甜到心里呢。

陈恒是习武之人,阿蛮则是爬惯了这山峰,所以两人丝毫不费力气,没多久,就到了山顶之上。

一登上山峰,就瞧见了那座茅草屋。

时光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她和介琰两人住在这里,天气好的时候,她会调皮跑下山玩。特别是山下有一个无比疼爱她的秦婶,自此之后,更是乐不思蜀。

可一回来,便要挨罚。

她跪过蒲团,被打过手心。可这些现在再回想起来,都是无比美好而又心酸的画面。

走的更近了些,她的心口跳的也更厉害。

那扇门虚掩着,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有些相信山下村妇所言,介琰就是个神仙,穿云遁地无所不能。下一刻推开门,他便会出现在面前一样。

她想告诉他,过去的那些芥蒂,她都释怀了。既然她都能接受了夏姬,和陈恒在一起。比起这些,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要跟自己师父耿耿于怀呢?

更何况,介琰是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