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城的大雪仍在继续,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夜行,但适合出逃。

楚若珺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脑子里都是沈颐的声音,如果遇到困难了,一定要来找我。

“你可以信任我,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也许这是唯一一个自己现在可以去,还不会被爹爹硬闯进去的地方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那块玉牌,心里微微安稳了些。

但她并没料到当夜雪势忽然转大,几乎是铺天盖地之势。

当楚将军知道若珺出逃时,长平城外十公里的山湖已经冻有三尺厚的冰层。

楚将军气得额角青筋乱蹦,抬手一拳砸在桌子上:“混账。”

老夫人直直站在那里,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温和,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你将她关在暗室里,还让人抬棺材进去刺激她,她不逃跑才有问题,要说混账,你才是!”

楚将军又是一拳砸在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上,眉目中有悔色,“我觉得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以前是我太念着情分了,这次给她点颜色瞧瞧而已,让她诚心知道错了,要不然我会派人去看她吗,又不是真的想杀了她。”

老夫人攥着他的衣袖,冷冷道:“若珺要是死在了外面,都是你害的!”

这样的天气,别说出门,就是待上一刻,那个姑娘就有可能被埋在哪片雪花底下。

楚将军越想越怕,越怕越待不下去,来不及等下人们回来,拿件披风就要出去。

管家吓得腿都软了,抱着他腿跪在地上求他:“这大雪天呢,您别出去,万一小姐没找着,将军您又......”

楚将军不耐烦听这些,一脚踹在他肩上,“你少胡说八道。”

然后掉头往外走。

雪异常的大,近五步都已经看不清人模样长相,刚走过的脚印,瞬间就被雪花覆盖,什么都不曾留下。

楚家的下人提着一盏琉璃灯,在茫茫雪地里大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啊,小姐......”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听到外面的喊声也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样大的雪天,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楚家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其中自然包括了一直心系着楚家的林长天。

听闻若珺暗夜出逃,林家也调派了不少人手帮忙寻找。

林长天更是急的不行,披上一件黑色的毛皮披风就冲到了雪地里。

他的心里忽然也像是落起了雪。

她为何会被关进暗室,又为何会冒着大雪出逃,难道只是因为她拒婚,所以要付出这般惨痛的代价?

不,不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楚将军为何要逼迫着她嫁给自己,一刻钟的时间都不想耽搁,是不是和齐王有关,是不是怕她卷入一场凶险万分的争斗中。

那些空穴来风的想象让林长天开始迷茫。

“楚若珺——”林长天声嘶力竭的喊着,“你在哪——”

夜风撕破了他的声音,只剩下呼啸的寒风穿袖而过。

最先发现楚若珺的不是楚家的人,也不是林家的人。

而是她在施粥时遇到的那个小乞儿,九荒。

九荒没有回去,在京城寻了一处小酒馆,在那里做小二。

虽然工钱不多,好歹有吃有喝,有个能过冬的地方,再也不用挤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偷食供奉的糕饼。

小店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掌柜的数好最后一枚铜钱,吩咐九荒多拿几块门板将店铺的门封死,一扇门的话,指不定会被大雪压坏了。

九荒冻得直哆嗦,僵硬着手指拿着门板走到门口,心里暗暗道:支好了门,就能回去睡觉了,这般大的雪,好几日都不会有人来了吧,还能偷几天懒。

想到这里,他干活的手脚利索了些。

最后一块门板将要封死,九荒远远地便看见了雪地里有一团乌黑,也许是冻死的野狗野猫吧。

他这样想着,没太在意。

然而那团乌黑周围的雪却在抖动,他觉得不对,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个人。

九荒心下一惊,丢掉门板,跌跌撞撞地赶过去。

只看见楚若珺浑身名贵的衣料被雪浸透,身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正抱膝颤抖着蜷缩在雪里。

那团乌黑,是她露出雪外的头发。

这是九荒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看见她的面容,此刻的她满面雪水,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明明这样狼狈,九荒却觉得她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