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冬日总是来得又快又凛冽。

妙蝉搓着手跑进殿内,掸了掸身上的水珠,又搓了搓手,待身上寒气小了些才走进内殿。

熙雯刚好睡醒,见妙蝉进来,鬓发湿湿的黏在脸上便问道:“外面竟是下雨了么?怎地不换身衣服再来,小心别着了凉。”

妙蝉笑嘻嘻的替熙雯拿过鹤毛大氅,道:“今儿晨起下起了学,本以为会越下越大,哪曾想不过半个时辰那雪珠子就变成了雨,现在外面那叫一个冷呢,估计晚还要飘雪呢。主子起身前先披上大氅,小心撞了寒气。”

“没事儿,殿里燃着炭盆呢,本宫还觉得热呢”熙雯笑笑,但还是依着妙蝉披上了大氅,看妙蝉的肩头和鬓发还湿着,便催道:“这里暂时用不到你,你先去换身衣服,把头发弄干,本宫喝点水等你来梳发。”

刚才进殿因为有炭盆,觉得还好,现下外衣的水气渗透到了里衣,的确感到有些许凉意,也怕过了寒气给主子,于是妙婵也就不再坚持,点头应诺,退了出去。

自从熙雯怀孕后就格外小心,只要妙蝉一人贴身伺候,药食之事也都由妙蝉亲自经手,不假手他人,因此妙蝉出去后,熙雯也没有再唤别人进来伺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着,顺便坐到梳妆台前挑选起首饰。

再说坤宁宫那边,因为一早听说下雪了,荣惠小孩心性,不顾宫女太监阻拦,非要跑出去看雪,谁知雪没看了,倒被雨淋的浑身湿透,回宫换了衣服后就觉得头痛,于是就让玉清回了众嫔妃,取消了今日的晨省。

每日晨省宛如都是到的最早的一个,听说皇后头痛,虽然担心,但皇后身边的玉清都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再求见皇后,就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坤宁宫。

欣颜一见到宛如就生气,只见宛如只穿着淡绿色的绣梅花宫装,外面披着上好的狐皮披风,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鬓边垂着一串淡蓝色宝石制成的步摇,点缀的恰到好处,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之声,更是衬得原本就苗条的宛如身量纤纤,我见犹怜。

尔容和紫萱走在欣颜身后,见到欣颜的目光后,尔容笑道:“哟,看看贤妃妹妹真是会打扮,又有汉人的飘逸之感,也有咱们满人的华丽之美,真是,生生把这园子里的花儿都比下去了。”紫萱闻言垂头不语,悄悄看着几人的神情,这里就自己位份最低,也不敢轻易开口。

欣颜本就和尔容不对付,闻言冷笑一声:“莫不是悼妃妹妹眼神儿不好使么?现在这寒冬腊月的哪儿还有花?”

“不是还有贤妃妹妹身上绣着的花儿么?”听到欣颜出言讥讽,尔容也不生气,反唇相讥:“再说了,咱们一个个刚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被皇上夸过艳若桃李,人比花娇的,只是这岁月不饶人呐,终归比不上人家青春靓丽容颜娇嫩。”

看着宛如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再看看自己因为这些年在冷宫里熬的发黄的脸色,欣颜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愤愤道:“以色侍人而已,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自从上次帮着宛如说过几句话之后,玉珍就被这些妃嫔冷落了下来,除了宛如时常来看望自己外,就剩紫萱偶尔还会来看看自己。但是听到这这些人这样说自己家姐,到底心中不忍,轻声开口道:“各位姐姐,看这天气一会估计还有大暴雪呢,姐姐们都是贵人,要是着了凉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去罢。”

尔容瞥了一眼玉珍,拉起紫萱的手,道:“走吧妹妹,我那儿刚进了一壶东珠,想制一副步摇,你来帮本宫看看。”

紫萱点头称是,两人携手离去。

雨比之前更大了一些,茶儿把伞朝欣颜的方向挪了一些,也劝道:“主子,今儿出来的时候您不让拿斗篷,现在雨下的更大了,还不知待会儿会怎样冷呢,您素来畏寒,奴婢扶您回去吧。”

欣颜这才作罢,恶狠狠的剜了宛如一眼,扶着茶儿的手离去了。

见几人离去,玉珍才敢上前,愧疚的拉起宛如的手,说道:“姐姐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是……”

宛如笑着拍了拍玉珍的手,宽慰道:“自打进宫,这些冷言冷语我还听得少么,你以后不用帮我,不然那些人寻着法子又要去找你的晦气,我自己会照看好自己。倒是你,从小身子就不太好,前几日皇上才赏了我一些阿胶,一会我让露儿挑些给你送去。”

宛如的一番话让玉珍红了眼眶:“姐姐,你,多保重。”

宛如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香玉,雨天路滑,扶好你家主子。”

香玉是玉珍从府里带来的家生子,也是和宛如相熟的,当即点头应诺,扶着玉珍离开了。

见人都走了,青莺才红了眼眶,道:“大家都是妃子,凭甚作践咱们。小主也是,受了那么多委屈也不同万岁爷说。”

“皇上在前朝事儿忙,皇后统御六宫,若是事事都与皇上说,那你置皇后于何地?”宛如不在乎的说道:“况且嘴长在他人身上,说不说都是他人的事儿,自个儿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今儿下雨,佟妃姐姐又快生了,你陪我去趟钟粹宫瞧瞧,如果有什么短缺的,咱们好提醒佟妃姐姐提早准备。”

青莺笑道:“是。主子真是菩萨心性!”

宛如点了点青莺的额头,数落道:“什么菩萨,一天就说胡话。”

青莺见自家主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才放下心来,一边捡着有趣的事儿同宛如说着,一边扶着宛如离开了坤宁宫。

钟粹宫。

熙雯选了几支步摇放在桌上,都觉得不太满意,正在为难,突然见到妆匣里的一支镶红宝石的芙蓉玉簪,想来今日天冷,首饰衣衫配的热闹些才好看,便伸手去拿,不曾想不小心碰落了放在桌边的一盒花钿,忙伸手去捡,结果弯腰急了,只觉得身下一阵热流,肚子开始抽痛起来。

这下一来,熙雯不敢再坐直回圆凳上,只得慢慢的从圆凳边滑坐到地上,呼喊道:“来人呐!”

可是刚一大声唤人,身下又涌出一股热流,熙雯立刻止了声,不敢再大声呼救,只坐在地上喘着气。

自熙雯怀孕以来,便下了命令,除非是熙雯命令,不然谁都不得私自靠近内殿,但宛如经常到钟粹宫陪熙雯说话解闷,钟粹宫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宛如也都见惯了的样子,福了福身子,任由宛如自己到内殿去。

“佟妃姐姐,今儿觉得怎么样?”青莺掀开挡风的棉布帘,宛如刚踏进内殿,话音才落,就见到熙雯躺坐在地上,身下的裙裾湿了一片,正痛苦的看着她。

“青莺!青莺!”宛如一看便知这是羊水破了,就快要生产了,当下一边跑过去扶着熙雯的身子,一边换了青莺进来。

青莺哪里见过这阵仗,吓的呆在原地。

宛如大声喝道:“别愣着了!吩咐下去,到太医院请太医,然后准备热水,剪刀,毛巾和炭盆,再找两个人去坤宁宫和慈宁宫通知太后和皇后,现在皇上应该也已经下朝了,再找人去养心殿通知皇上。快!要快!”

青莺虽然慌张,可是宛如有条不紊的指挥还是让青莺安定不少,急忙出去了。

熙雯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此时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宛如拿绢帕帮熙雯擦了擦额头和鬓边的汗珠,柔声道:“我已经吩咐青莺去找太医了,也已经找人通知了皇上太后,姐姐你再坚持会。”

熙雯用力的点点头,因为怕出声导致羊水流尽,就算再痛也只敢轻声呻吟。

说话间,妙蝉急忙跑了进来,宛如厉声责问:“大胆奴才!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家主子快要要是有个好歹,你赔得起么?”

“贤妃娘娘恕罪!”妙蝉跪倒在地,哭道:“是主子让奴才去换湿衣服,奴才想着不过一刻功夫应该不打紧,哪曾想悼妃娘娘身边的巧心来了,说要借奴婢的花样子去绣几方帕子,这一来二去就耽误了,刚才听见殿里乱哄哄的想着是否主子这边出事儿了,就急忙赶了来。主子,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宛如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也就缓了声气,道:“你家主子怕是要生了,我已经让青莺去通知了太医,你现在快和我一起把你家主子扶到床上去,这天寒地冻的不能躺在地上。”

“谢娘娘!”妙蝉忙胡乱擦了擦眼泪,和宛如一起慢慢将熙雯扶到了床上。

肚子一阵抽痛,熙雯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虽然宛如在家也见过姨娘们生产,可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到,还是不免有些心惊。

妙蝉将被子给熙雯盖好,对宛如说道:“还劳烦贤妃娘娘去偏殿等候,产房血腥气重,小心冲撞了娘娘。”

自己在这儿的确不合规矩,说话间,青莺已经带着几名太医匆匆赶来了,宛如便不再逗留,带着青莺出了内殿。

有宫女给宛如奉了茶,宛如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水,才觉得这心回到了肚子里,搓了搓发凉的指尖,耐着性子等待着。

“皇后驾到!”

宛如忙放下茶迎了上去,只见皇后头上只随意插了一支金凤展翅步摇,发髻也微微散乱,想来是听说了此事匆匆赶来的。

“佟妃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放心,太医和接生嬷嬷已经来了,想来不会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