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情爱风月这玩意啊,便是再神坛上的人也能跌入世俗。

而这世俗里的男子,会嫉妒成性,会独占成痴,嗯,还会拈酸吃醋。

“阿娆,那些男子总盯着你瞧。”

语气,别提多酸多恼怒,他冷着眼,站到萧景姒正对面,将她牢牢挡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一眼都不让别人瞧了去。

萧景姒下意识环顾四周,却让楚彧的手挡住,他郑重其事地解释给他家阿娆听:“他们都不怀好意,阿娆,我们快些走,去河畔放灯。”

随即,也不等萧景姒回应,牵着她便漫过拱桥,朝着河畔的方向走去。

这时辰,拱桥两侧河畔有许多放灯的年轻男女,月牙儿弯弯映在河中,月影灼灼,人影绰绰。

他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眉目清婉,花灯杏黄色的光影,落在她眸中,美得像幻境,竟有些不真实。

楚彧下意识伸手,落在她脸色:“阿娆。”

“嗯?”她抬起眸子,安静地回视他的目光。

楚彧的手冰凉冰凉的,滑过她脸颊,将她额间的散落的碎发拂到她耳边。

“你信天命吗?”楚彧问她。

没有迟疑,也不需思索,萧景姒摇头:“不信。”

若有天命,她何以浮生一世,过眼烟云,又何以卷土重来,再赴红尘。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她啊,不信天命。

楚彧对她轻笑,说:“我与阿娆一般,我也不信。”

若是天命不仁,他便覆了这天命,星辰时空浮世尘缘,他信的,不过是他身为尊者的杀生予夺。

萧景姒笑笑,将手里的花灯,放置在微微荡漾的水中,动作小心翼翼地,河畔有风,她生怕被风卷灭了这祈愿的灯火。

楚彧凑过去,瞧着他家阿娆白皙的手,问她:“阿娆,你祈了何愿?”

“所念之人,福禄安康,岁岁常相见。”她转眸,看楚彧,“你呢?”

楚彧被问到,他突然脸一红,稍稍低头,又时不时偷偷打量她,小声地说:“姻缘。”

他愿早日娶他的阿娆,生两只猫崽子,最好一公一母。

姻缘……

她笑,缓缓起身:“我该回宫了。”

楚彧立马随手将自己的花灯放到水里:“我送你去回去。”

萧景姒点头说好,他便乖乖跟在她身侧,想牵她的手,又怕唐突了她,便道了句:“河边路滑,我抓着你走。”

然后不等萧景姒回答,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

萧景姒不言,唇角微微扬起。

她不曾与人这般亲昵,即便是上一世已嫁作他人妇,她也不愿毫无防备与保留,男女风月之事是否便是如此,会有那么一个人,她愿意随他所欲?嗯,难解!

走过泥泞的河畔,萧景姒在前走,楚彧快她一步,仔细替她踩平凹凸不平的石子。

他听力极好,桥头行人的话语,悉数落入耳边,一男一女,言笑晏晏,像情人间缱绻。

女子笑靥如花着,缠着身边的男子:“江郎,我们去放灯吧。”

“随你。”

“卖花灯的老妪说,若是相知之人,将花灯系在一起放,便能恩爱不相离。”那女子轻快欢喜,“江郎,把你的灯给我,与我的系在一起。”

男子无奈,却十分宠溺:“傻菱,那都是骗小姑娘的。”

“我便是小姑娘啊。”她扬起头,明眸皓齿,“江郎,你陪我去系花灯好不好?”

“好,都依你。”

听到此处,楚彧脚步一顿。

萧景姒抬头看他:“怎了?”

迟疑了顷刻,楚彧道:“阿娆,王府的令牌落在河畔了,我去寻回来,你到岸边的桥上等我片刻可好?”

萧景姒点头。

楚彧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他神色极其认真严肃,“不要丢下我。”

萧景姒见他执拗的模样,心软得紧,答应他:“我不走。”

楚彧拢了拢她的披风,这才往回走。

正站在岸边等候的菁华懵了,令牌何时落在河畔了?令牌不是在他腰间挂着吗?

菁华想了想,还是想不通,便将腰间的令牌塞进了袖中,随即跟着自家主子折返河边。

片刻,桥对面走来一位老妪人,白发苍苍,黝黑的脸,背脊佝偻,一只手捂住口鼻咳嗽。

“姑娘,买朵花吧。”

衣衫褴褛的老妪,提着一篮鲜艳欲滴的紫菀,她低着头,披散的几缕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嗓音有些沙哑。

紫湘警戒地将萧景姒护在身后,她摇摇头,走至老妪面前:“给我一朵紫菀。”

老妪仍旧垂着头,捂着口鼻的手也未曾放下:“我给姑娘挑一朵开得最艳的吧。”

她道:“谢谢。”

那老妪,借着月光,挑了一朵最是艳丽的紫菀花,递到萧景姒面前。

那双手,皱纹横亘,手背粗糙黝黑,袖口微微上滑,露出些许手腕的皮肤,竟是如此白皙光滑……

萧景姒微微站远,屏住呼吸,眯了眯眸子,接过那老妪的花,忽而手轻颤了一下,花枝落在了那老妪的手上。

她立刻缩回手,用衣袖用力擦那一处。

果然……

萧景姒抬眸,紫湘立马会意,趁此,不动声色地将落在地上的紫菀换了一株。

直至老妪将手背都擦红了,这才蹲下,掩住口鼻拾起地上的紫菀,握着花梗递给萧景姒:“姑娘拿好了。”

萧景姒笑着接过,吩咐紫湘给了银两。

待老妪走远,紫湘道:“主子,要不要我跟上去瞧瞧究竟。”

萧景姒摇头:“在这等便可。”

“主子可知是何人?”

萧景姒把玩着手里这株紫菀花:“那老妪的里衣襟口绣的藤蔓,是夏和霍磲部落的图腾。”

紫湘恍然大悟,方才那朵紫菀花,有毒,而且光是嘴鼻便能入肺腑,还是剧毒……

且说,拱桥尽头的河畔旁,楚彧站在岸边,四处张望,似在寻什么。

菁华好奇:“世子,您回来寻什么呢?”他言明,“王府的令牌在我这啊。”

楚彧说:“灯。”口气有些急,催促菁华,“快帮我找我和阿娆的花灯。”

菁华不懂:“找来做什么?”

楚彧没耐心解释:“别多问,你找便是。”

这脾气,只要国师大人不在,说冷脸就冷,菁华习以为常了,懒得多言,打着照明的路灯照着河畔,四处寻那两盏‘最好看’的灯。

“世子,在那里!”

楚彧立刻探着身子去瞧,见正是他的一公一母的猫儿花灯,眉头这才松开,支使菁华:“你去取来。”特别警告他,“小心些,不准捻灭了灯芯,不然本王拔了你的兔子毛!”

菁华真心觉得,世子爷是真看不上他的毛,心心念念地想拔。他退后一步,离妖王远点,放下照明灯笼,纵身飞起,踏过水面将花灯取来,递给楚彧,随即,撤退。

见楚彧小心翼翼地用束发的锦带将两盏灯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又不放心,再打了个结,这才将两盏灯一起放回水中。

菁华瞧了一眼四周男男女女系的灯便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世子,市井传闻作不得信的。”

八成是世子爷听了什么系在一起放灯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鬼话,一听就是情人间的胡言乱语。

楚彧不予苟同,十分固执:“宁可信其有。”

菁华不说话了。

这时,突然一阵风刮过来,河畔上飘零游荡地各色花灯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好巧不巧,一盏绘了一朵牡丹的红色花灯撞在了楚彧那一公一母两灯之间,虽说被系在了一起,却还是被撞得散开了些。

这下不好了,惹恼楚彧了,他阴沉着一张俊脸,冷着眼走过去,拂袖一甩,一阵风吹过去,瞬间,打翻了那牡丹花灯,还不解气,又是一拂袖,登时,翻了两排五颜六色的灯,远远望去,那一片灯光全部熄灭沉水了,唯独剩了两盏,灯面绘了猫儿。

这妖风作祟,造孽啊!惹得花灯的主人们暴跳如雷。

“我的祈愿灯!”

“我的灯怎生也翻了!”

“哪来的妖风,气煞本姑娘了。”

“怎就偏偏那两盏灯没有刮翻。”

“真是怪哉。”

“……”

此时此刻,怨声载道,若不是那两盏猫儿花灯已漂到了河中央,这些翻了灯的姑娘们八成会扑上去,撕烂了它。

菁华摸摸鼻子,脸皮发热,很想遁走。

“咳咳咳……”

许是动了真气,楚彧咳得厉害,脸色惨白了些。

菁华担心:“世子,”递出锦帕,苦口婆心,“何必您动手,属下代劳便是。”

楚彧没搭理,盯着河面,一副大敌当前严阵以待的模样。

菁华实在觉得世子爷过分了:“世子,将别人的灯挪开些便行了,您为何打翻别人的灯。”这行经,着实是不厚道。

楚彧不以为然,义正言辞得很:“那些灯一点都不安分守己,居然想撞开我和我家阿娆的灯。”他冷冷一暼,蔑视,“哼,自不量力。”

菁华:“……”

它们不过是一盏灯,怎就自不量力了,至于吗?

灯也系了,不安分守己的也灭了,楚彧放心了,最后叮嘱:“菁华你留下,在这里守着,仔细给我盯着,要是还有不知死活的来撞我和阿娆的灯,全部给本世子打翻,一盏都不要留!”

这是和一干花灯杠上了!

菁华:“……”真是有点难以启齿,“属下遵命。”

楚彧这才放心,往回去,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千万要看紧了,别让我和阿娆的灯散开。”他口吻专制蛮横,“否则,为你是问!”

菁华咬牙:“属下明白。”

他家世子,是北赢最纯情的妖,最狠辣的妖,最无理取闹的妖!

半柱香时辰,楚彧还未归来,路上行人渐进稀少,静谧几许,萧景姒等在桥头,依着围栏,看湖面月影。

忽而,有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嗪着几分笑意:“国师大人在此处侯谁呢?”

紫湘紧了紧手中的佩剑,神经瞬间便绷紧了,萧景姒对她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缓缓转身,道:“与你何干?”

来人,是凤仪公主,赵晗,三五个女官随行,大红的衣裙,张扬肆意。

微微抬起下巴,她看着萧景姒,笑意满面,眼底却丝毫没有半点柔光:“侯常山世子吗?”

萧景姒淡然自若:“是与不是又如何?”

好个目中无人不识好歹的女子!

赵晗脸色骤然沉下:“本公主奉劝萧国师一句,速速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规避四楚。”她盯着萧景姒,突然发笑,“哦,顺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来者不善,终于,露出尾巴了。

萧景姒不言不语,若有所思。

赵晗抱着手,走近一步,嘴角牵起毫不掩饰的嘲讽:“若是萧国师不便,本公主大方些,送你几个侍卫如何?”

来势汹汹,赵晗大抵笃定了胜券在握,是以,如此明目张胆。却见萧景姒仍旧不瘟不火,眼底毫无波动:“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