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景姒,凤傅礼不是你的良人。”

“你不要对他毫无保留,将有一日,保重自己。”

“若是一开始,我先谋了你,会不会——”

话,终究没有说话。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很久之后,她听宫里的宫人说,晋王凤玉卿在边关番地病逝了。

不是病逝,是他输给了她,所以,死于凤傅礼之手。

前尘往事,回忆起已经有一点模糊,这一世,愿他安好。

萧景姒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将披风拢好,走出了茶肆,抬起头,楚彧站在外面的路口,踢着地上的积雪,正在专注地看着她。

萧景姒走过去:“不是让你在马车上等我吗?”

楚彧牵过她的手,有点凉,他用力地捂着,有点怏怏不乐地说:“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你冷不冷?”萧景姒问。

楚彧摇头,很明确地表达他的不满:“不冷,我一肚子火气,很热。”

萧景姒笑。

楚彧走过去,将萧景姒的披风解下,又解了自己的披风,将她那件扔了,穿他的,抱她上马车:“以后不准让别人抱你。”

萧景姒瞧了一眼那被扔在地上的披风,上好的貂绒,想了想,还是打消了捡回来的念头。

她说:“朋友之谊罢了。”

楚彧不以为意!朋友之谊?凤玉卿那个混蛋看他家阿娆时,眼睛都能化出水来。

他叮嘱萧景姒:“不要和登徒浪子做朋友。”

抹黑一切觊觎或者意图觊觎他家阿娆的雌性,楚彧觉得,这是很必要的。

萧景姒忍俊不禁,替凤玉卿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不是登徒浪子,假面而已,容妃娘娘说他后院的女人都是摆设。”

楚彧更不爽了!那个登徒子为了他家阿娆,还把摆设都给遣散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情深似海是吧!

他把萧景姒放在马车上,凑过去重重啄了一口:“不要替别的男人说话,会惹我生气。”

萧景姒笑而不语。

“我们回府,你若是困了,先眯了会儿。”

“好。”

马蹄哒哒,缓缓地驶远了,在地上的积雪上压出两条长长的划痕。待马蹄声远去,一个身影从巷子暗处走出来,一身黑衣,笔直的背脊,他转身,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比月色沉冷。

他冷声道:“出来。”

屋檐上,一道人影跃下,走到了男子跟前,地上便多了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

“是你。”

女子一身灰衣,容貌绝艳,单膝跪下:“天光见过镜湖妖尊。”

北赢紫绒貂族,无尾妖女,天光。

天光是紫绒貂族罗什妖主的弟弟罗晋与人族所生,是一只无尾的半妖,在紫绒貂族,尾巴越多,血统便越好,无尾的貂,又是半妖,在北赢,几乎是妖见妖打。

五十年前,天光得镜湖妖尊点化,才修成了人影,此后,便一直追随于他。

镜湖只是片刻诧异,问:“你来人族做什么?”

“天光在北赢寻了您十多年未果,前几日,感应到了妖尊您的炽火决,天光这才私出了北赢来寻您的下落。”

十多年前,镜湖妖尊便无故失踪,后来,天光听闻,在楚彧妖王攻入大阳宫当日,镜湖妖尊被钉了三十六道诛妖锁,从此之后,行迹成谜。

镜湖追着地上马车压出的痕迹,快步往前走,只道了句:“你回北赢,不用跟着我,以免惹人生疑。”

天光跟在后面:“妖尊,您不回去?”

镜湖突然回头,神色冷峻:“不要多问。”

他对她,一向少言寡语。

天光曾经问过镜湖妖尊,为何要点化她,毕竟北赢所有的妖都看不起她这只无尾的半妖,镜湖当时的回答是:我需要一只帮我捉鱼的妖,貂族速度快,刚刚好。

也确实如此,她追随了镜湖妖尊五十年,他除了命令她捉鱼,他从来不给她下别的指令,他除了对鱼感兴趣,也从来没有执着过什么东西。

“天光失言,只是有件事,请妖尊知悉。”天光追在镜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米的距离,说,“今日我同明缪妖女在街上看见了妖王楚彧,还请妖尊多加小心。”

楚彧妖王,那是镜湖妖尊的仇人,三十六道诛妖锁,天光一直记着。

镜湖回头,只说了一句:“别跟着我。”

说完,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雪地里,天光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

次日,冬阳潋滟,积雪消融。

南城门门口,一行人十多个,拉着几辆马车,马车上捆着木箱行李,洪宝德站在马车前,来回走了几圈,肚子已见隆起,她穿着宽大的衣裙,难得梳了一个温婉的发髻。

今日左相出城去靖西,同行的是左相府几个侍卫下人,没人来送行,洪宝德不让他们来,她不喜欢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感觉,让人心塞。

又来回走了几圈,洪宝德有些急切,问身旁的李管家:“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管家回道:“隅中刚过了一刻。”

怎么回事,昨日魏峥说各自从自己府里出发,在城门口汇合的,他竟迟到了。

洪宝德拧了拧眉头,有些疑虑:“魏峥一向守时的。”吩咐李管家道,“差人去忠平伯府看看。”

“是。”

李管家才刚转身,就见忠平伯府的张管家匆匆赶来了,便又折回去,对洪宝德道:“相爷,伯府的管家来了。”

洪宝德转头就看见张管家满头大汗地跑来:“张管家,怎你一人来了?你家伯爷呢?”

张管家擦擦汗:“伯爷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动身了。”

洪宝德惊:“……”

愣了许久,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张管家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你家伯爷放了鸽子?”

魏峥为人刻板,十分守信,迟到已经是破天荒了,竟还将她一人扔下先走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洪宝德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张管家说:“伯爷走前并未交代出行的事,只留了一封信,说是让老奴踩着时辰给相爷您送来。”

“给我看看。”

张管家将信封递给了洪宝德,上面有四个正楷的大字:宝德亲启。

归归整整端端正正的字迹,确实是魏峥的字迹,他的字很漂亮,工整得一如他的人。

洪宝德拆了蜡封的信封,打开信纸,跃然纸上的只有一句话,连称谓都没有,八个字:宁负天下,莫负君心。

洪宝德突然便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宁负天下,莫负君心。

这是他给她最大限度的大度,纵容她的私心,甚至,甘愿让她负他。这个傻瓜,便没想过他自己的君心谁来成全。

洪宝德将信纸攥在手里:“他可还留了什么话?”

张管家回道:“相爷,我家伯爷还有一句话带给相爷,伯爷说,”他说,“若是无处可归,最是靖西好风光。”

放走了她,还给她留门。

魏峥,是洪宝德见过最傻最傻的傻子。

她笑了几声,捂着冻得冰凉的脸,对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好你个魏峥,扔下我一人在这里受冻,真冷啊,冷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突然觉得脚下沉甸甸的,迈不开步子,有点腿软,她蹲下,抬头看着城楼发呆,天很冷,冻得她眼角温热的液体都凝成了冰子。

她抹了一把眼睛:“魏峥,现在你让我何去何从呢。”

一双缎面的黑色靴子,从远处走来,洪宝德抬头,看见了秦臻,很缓很缓地走近她。

秦臻喊道:“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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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祝正版小仙女都能遇见爱情嫁给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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