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摇摇头,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古昔,挑断手脚筋,又加上这一身伤,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几位妖主跟着楚彧一同出了殿,片刻,大殿之上,空无他人,只留满地的血,还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的古昔,他眼神空洞,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躺在了血泊里,混混沌沌的眼涣散开来,他张嘴,嘴里大口大口的血渗出来:“我该死……”

他家主子,他家可怜的主子,不该死的,该死的人是他,是他才对,萧景姒也是他的命,可他却在雪山之巅上丢了命,自己回来了。

迷离空洞的眼,看着殿中灼灼发光的玉,他好像看到了那日山巅上白茫茫的雪,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古昔!”

“古昔!”

“你醒醒古昔!”

他快死了,被那紫绒貂割破了手腕绑在了山巅的冰锥上,流了很多很多血,将周身的雪全部染成了红色,恍恍惚惚地,听到了他家主子的声音。

他拼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萧景姒,穿着雪白的衣裳,头发也是白的,从千丈雪山里跑过来,向他跑过来。

他家主子来了,像那年的战场,也是这样,她一个人从万丈光芒里来拉他,拉他出生死边缘。

他睁不开眼睛,瞳孔被冰子刺得生疼,身体与四肢僵冷而麻木,动弹不了,模模糊糊看见她走到了他跟前,用力扯着捆绑在冰山上的绳子,她身后,是万丈深渊。

“走……走。”

他用力撕扯,用尽力气吼她走。

她不走,徒手撕扯着绳子,磨破了皮,全是血,红着一双眼大喊:“古昔,你给我撑住!不要睡!不要睡你听到没有!”

他眼皮太重,撑不开,张张嘴,没力气说话,他想说,走,让她走。

她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古昔,你别睡!撑住,你给我撑住听见没有。”

“古昔,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我要你活着,好好的给我活着!”

“紫湘已经没了,你不能再有事。”

“你听见没有!给我活着!”

“古昔,古昔……”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哭,歇斯底里一般,他张张嘴,想告诉她,别哭,他不死,他不死。

绳子终于被扯断了,他整个人往雪地里栽,牵扯到了手腕上结痂了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萧景姒撕破了自己的衣裙,绑在他手上,然后扛着他,背在了背上,没有力气,便拖着他往山下走。

消瘦的背,跌倒了无数次,才将他背下来。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雪山塌了,滚滚大雪覆盖而来。

他艰难地抬手,推她:“你……走。”

“古昔,听着,你要记住我的话,”她看着他,满脸的雪,苍白了她的容颜,她说,“一定要活着。”

然后,她用力一推,将他推下了山,自己被风雪卷进了深渊。

“景姒!”

那个叫镜湖的男子大喊了一声,将襁褓里的婴儿放在他旁边,捻了光圈罩住了他与孩子,转身义无反顾地也跳了下去。

他也想跟着跳下去的,可是,一动都动不了……

楚彧将萧景姒的尸体放在了大阳宫的冰窖里,那是从听茸境的寒潭下面凿来的冰,千年不化,是北赢最冷的东西。

他将她放在了紫玉冰晶的棺木里,将她的衣服和头发整理好。

“阿娆,你先等等我。”摸了摸她的脸,楚彧趴在冰棺上,同她说,“不用很久,我就会来陪你。”

俯身,他的唇落在她唇上,轻轻吮了吮,唇瓣厮磨,他舍不得挪开,不敢大声惊扰她,他很低声地说:“别先走,阿娆,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阿娆,等我。”

他将她留在了冰窖里,设了结界,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

沂水和几位妖主侯在冰窖外面,见楚彧这么快便出来,喜出望外:“尊上。”

楚彧抬了抬眼眸,湛蓝的一双眸子,像极了冰魄,没有一点温度:“荣树,明缪,他们在哪?”

尊上是要报仇了,这就好,只要不寻短见,杀人放火都没关系。

沂水连忙道:“成玉与智悦两位妖主已经去擒明缪了,很快便会将她带来交于尊上处置,至于荣树,臣令人盯着了,一直在天华山的夜明洞。”

那荣树邪妖,不是个怕事的,在自个儿的洞里逍遥自在呢,大抵是没在尊上手下吃过苦头,没见过白灵猫族的厉害,还以为是两百年前他兴风作浪的那个北赢呢!

这会儿,刚出杏荣殿,菁华来报,说:“尊上,听茸镜的凤青妖尊来了。”

沂水方才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他觉得凤青妖尊是来算账的。

大阳宫的守卫自然是拦不住凤青,不等传召,凤青便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大阳宫,方进殿,便冷着脸质问道:“你为何拆了我的听茸境?”

果然,是来算账的。

十几日前,在雪山巅上翻了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妖后大人,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便捻了妖法,将听茸境的雪夷平了,十里梅园也毁了个尽。

楚彧道:“我还想杀你。”

他看向凤青的眸光,阴戾狠辣,尽是杀气。

沂水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妖后大人是在听茸境没了的,不管凤青妖尊如何赴汤蹈火地救了孩子,可大人没了,他就是难逃其咎。其实,说到底荣树那麋鹿是与凤青妖尊结了仇怨,才不安分的。

只是换个角度想,这件事里头,也找不出凤青妖尊的错来。

凤青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楚彧一句:“那你应该先杀了你自己,是你将她送来听茸境的。”

这话,还不如他替自己辩解呢!

沂水连忙打住,神色严肃:“凤青妖尊,还请您慎言啊!”别再刺激尊上了!不然他真去死怎么办!

沂水察言观色,打量楚彧的神色,果然,凤青妖尊的话杀伤力太强,楚彧眼中全是悔恨与决绝,若不是大仇未报,没准他当真会自我了结。

为免凤青再说出身刺激楚彧的话,沂水便岔开话题:“凤青妖尊此番是特意来送还公主殿下的?”

凤青对沂水的话置若罔闻,平素里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清润眸子,竟阴沉了不少,对楚彧道:“你的女人在我听茸境没了命,你的女儿我也给你救回来了,两不相欠,从此,你白灵猫一族,绝不可入我听茸境半步。”顿了片刻,嗓音骤然提高,字字句句铮铮有声,“你若要找我寻仇,奉陪到底。”

楚彧,你毁我听茸境,自然要给你吃点苦头,痛失爱妻如何。

凤青说完,凉凉一双黑玉的眸,掠了楚彧一眼,将手里的孩子塞给沂水妖主,转身便走,一眨眼功夫身影消失,无影无踪了。

楚彧不发一言,正要追出去,沂水手里的女婴突然大哭。

哭得真及时!好样的!沂水自然不希望尊上与凤青妖尊再结仇,一来,凤青妖尊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修到了什么境界,若真与尊上杠上,两败俱伤的后果不堪设想,二来,凤青妖尊也确实有点……无辜,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来,还赔了整个听茸境,三来……沂水探了探手中女婴的脉搏,立马明白了,三来,凤青妖尊救了大阳宫的桃花公主,她被封的脉息打通了,还有一股醇厚的凤凰真气护着她的心脉。

沂水哄了哄女婴,抱去给楚彧看:“尊上,是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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