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云沉吟了片刻,眼色缓缓冷了:“这只貂,真特么能蹦哒。”停顿,思忖了须臾,道,“回妖都。”

此时,妖都城里五步一兵,防守森严,听说,是重犯出逃了,全城缉拿,只是,谁会想到这承德殿里逃出来的重犯,还会躲在承德殿的偏院里。

没有灯火,一片漆黑里,有树影摇晃,忽而,高大魁梧的身影越过高墙,从窗户一跃而入,身影便进了屋,消失不见。

“主子。”

男人的身形,女子的声音,深紫色的眸,乃紫绒貂族的附身法。

昏暗的屋里,瞧不清珠帘后女子的模样,只见隐隐轮廓,柔和而恬静,然而一开口,森森阴冷:“楚彧与萧景姒到哪了?”

北赢妖后萧景姒的容,紫绒貂的眸,正是明缪。

那附身男子的妖奴侍女回道:“丘北虎族领地。”

屋里突然沉寂了片刻,明缪的声音才又响起:“若是回不来便罢,若是安然回来了,便是我的死期。”听茸境那位妖尊,自然是会给楚彧想要的结果,这具尸体萧景姒想必是不需要了,那么……楚彧怎会还留她,明缪抬手,葱白的指尖缓缓拂过脸颊,“我是该谋条生路了。”

“主子可有计策?”那女妖奴跪下,“奴愿听主子调遣。”

紫绒貂族灭族,这残党,自然都对貂族妖主之女三尾明缪言听计从。

尾音稍稍一提,明缪凝眸看向地上的女子:“你的灭族之仇,想不想报?”

女子只道:“请主子指示。”

一只素手拨开了珠帘,微弱的窗外月光照进屋里,映入女子眼帘的是一张无垢雅致的容颜,是人族萧景姒的脸,还有地上血流未止的女子,正蜷缩着,微微颤栗。

这女子,便是前两日,明缪的妖奴所擒,乃九尾狐族,血统竟出奇得纯正,几碗心头血下去,明缪便能跃了承德殿的高墙。

只是,她虽之前被楚彧封了九成妖法,但这承德殿的守卫,也未免不够森严,就怕是引蛇出洞呢。

明缪笑,眼底尽是跃跃欲试的精光,她倒要看看,是谁更胜一筹。

“这九尾狐的心头血,确实是好东西,在我妖法完全恢复之前,可别让她死了。”她顿了一下,走到地上那九尾狐身旁,蹲下,细细打量着,眼底蠢蠢欲动的光跳跃着,笑道,“而且,没准还能钓大鱼呢。”

“是。”

地上的女子悠悠转醒,睁开眼便对上一双紫色的眸,向后瑟缩着:“别……别杀……”

“放心,不杀你,我可舍不得你的血。”明缪摊开手,掌中顿时多了一把两指长的匕首。

女子瞳孔骤然放大。

九尾狐族之中,除去狐族妖主,便数长女茗澜妖女血统最为纯正,乃上好的圣药。

紫绒貂明缪出逃,消息,第一时间便送去丘北虎族,灵鹰传信,片刻时辰足矣。

月上云头,菁华便来禀报,屋里还亮着光,这时辰,也不算晚,菁华便仔细着上前,在屋外喊了声:“尊上。”

“嗯?”

明显是晚饭后小憩被吵醒了,声音还有些惺忪,一点点沙哑。

听起来倒也没生气,菁华便进殿了,开门见山直接说事:“妖都来报,明缪逃了。”

“嗯。”楚彧懒懒地,悠悠地,应了一句。

这就没了?菁华刚想再补充一下事情的严峻,便砸来一道声音:“出去。”

说生气就生气,都没有个过度,菁华简直一脸懵逼。

还有下文,楚彧疾言厉色:“日后没有本王的令,最好离本王十米远。”

“?”

菁华不明白,抬头瞅了一眼,他发誓,就一眼。

“看什么看,出去!”

那头,楚彧一把将趴在怀里睡觉的小老虎抱住,背过身去,藏严实了。

好吧,菁华懂了,妖后大人的睡颜,即便是只兽,也不能多看一眼。菁华出去了,反正事情说了,尊上心里肯定有底。

虽然,方才楚彧与菁华都是压着声音的,还是惊扰了浅眠的萧景姒,在楚彧怀里蹭了几下,她便睁开眼皮,眨眨眼,一片清明。

“吵醒你了。”

萧景姒摇头,从楚彧怀里爬出来,趴在榻上看他,眼底完全不见睡意。

楚彧失笑,她还是听到了,便也不瞒着了,揉揉她的小脑袋:“想问那只紫绒貂?”

她点头。

萧景姒警觉性很高,菁华在屋外时她便醒了。

“那只三尾貂很狡猾,一年前我灭了紫绒貂族,她却留了一手,还有一只余党,以当年紫绒貂族的立鹏统将为首,听三尾貂的调遣,紫绒貂族擅用附身法,不好追捕,我本就想全部铲除,不怕她逃,我早猜到了只要得了凤青的确认,她的死期也就近了,所以在我们回妖都之前她一定会逃命,而且她也逃不掉,我在她身上种了追魂术,她休想逃出生天,只等她露出马脚我便一网打尽。”

萧景姒微微诧异,原来,楚彧早就未雨绸缪了,也是,他怎会放过那只三尾貂,只是未曾料到,紫绒貂族还有残党。

楚彧往萧景姒那边滚,还是忍不住把有些热的小白虎捞进怀里:“阿娆,紫绒貂一族,我一只都不想放过。”

嗯,她也不想,全死了干净。

妖都承德殿偏院,天光破云,才刚刚亮。

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喊:“醒醒。”

“醒醒。”

“醒醒。”

地上的女子心口有大片的血迹,惨白的脸,眉头轻皱了两下,缓缓吃力地撑开了眼皮,恹恹昏沉的眸子瞬间清醒:“镜、湖……”

心口已结痂,伤口愈合得甚好,只是茗澜失血过多,又是心头血,身子极其虚弱,她恍然如梦,竟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有些不真实。

她尾随镜湖出了樟峡湾,一路追着他入了妖都城,只是,还未同他说上一句话,便被擒了。

镜湖蹲下,打量了她的伤,眉宇拧得死紧:“我让你别跟着我的,自不量力。”

语气,烦躁而冰冷,与初见时,一模一样。

这不是梦,是她将死之际。

茗澜惊醒,扯扯干裂的唇,嘶哑地挤出一个字:“走。”

镜湖置若罔闻,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她抬手,用仅剩的力气推他:“你、走!”眼微微染红,决然而坚定。

镜湖还是一动不动,眼里没有一丁点波澜起伏:“你被抓的那天我就跟着你了,在外面观察了两天,那只紫绒貂已经恢复了,她没有杀你,大概就是为了引我前来,我不来,你活不过今天。”

所以,他迟疑了,却也还是来了。可是他没有丝毫妖法,他来了,也活不过今天。

茗澜挣扎着撑起身子,扯镜湖的衣角,试图强推他走,他却纹丝不动。

“你、你……打不过……她,”茗澜哭着央求,“求你快、走。”每一个字,都艰涩至极,耗尽了力气。

命悬一线,她本来怕死的,看到镜湖之后,怕他会一起死。

“你、走。”

她推他:“走啊!”

镜湖起身,依旧波澜不惊:“走不了了。”

他转身,女子便在门口,那张脸,他熟悉至极,只是那双眼,闪着得逞后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