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瘦成闪电,我要练好瞬移,我要身手矫健,我要疾如闪电,我要飞到青青身边。

等我~”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凤青默了须臾,便将药瓶放下了,抬手,捻了妖法,掌心覆在了那只白胖的小手上,瞬间,青光萦绕,暖了满满一手,舒服得桃花咯咯直笑,不到一会儿,手臂上的水泡便消了,没有留一点痕迹。

桃花好崇拜好崇拜,星星眼:“青青,你好厉害呀!”

凤青颇为受用,笑着捏了捏小丫头白嫩的小手,逗得她扭来扭去,笑得前仰后翻的。

鸣谷听着里头的笑声,忍了又忍,待那一老一少乐够了,才道:“妖尊,霍狸姑姑来了。”

凤青应了一声,转身抱起桃花,放在了榻上,低低嗓音,似哄:“不要出去,嗯?”

“哦。”

桃花乖乖点头了,指了指桌上的梅花酥,凤青笑着端给她,这才出了屋。

小筑外,霍狸已经侯了片刻,并无半点不耐,眸中反而有几分期许,眸光明亮。

她走近,隔着一段距离:“凤青,你唤我来何事?”

他站在竹屋的台阶上,并没有走下来,身量高,微微俯视,道:“你的婢女烫伤了桃花。”

语气,微冷,一双眸,沉寂得好似冬日里毫无星子的天。

霍狸脸色骤然大变,一时怔忡不知应对。

却是婢女铁兰立马跪下了,惊慌失措至极:“妖尊恕罪,奴婢并非有意,而且姑姑也不知道,奴婢以为小殿下无恙,才未禀报。”

凤青眉头一锁,冷瞥了一眼。

铁兰噤若寒蝉,牙关打颤,是一句辩白的话都不敢说了。

霍狸沉吟了许久,语气放软:“伤得严重吗?”

他答:“不严重。”

神色,不喜不怒,看不出端倪,只是,眸色有些陌生,不染温度,沉得厉害。

霍狸不知他作何打算,语气小心翼翼,带了几分试探,她说:“我稍后送些烫伤的药过来。”

“不必。”他答的果断而迅速。

霍狸抬眸,与他目光相接。

凤青突然念道:“霍狸。”

每次他用这般语气喊她,她下意识便惶恐不安,越发谨小慎微:“嗯?”

停顿了片刻,凤青道:“是让她滚?”抬眸,他看着霍狸,无波无澜的眸光,“还是你和她一起滚?”

是让她滚?

还是你和她一起滚?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又如此不留余地,他甚至面无表情,连怒气都没有摆在脸上,但霍狸知道,他动怒了,相识至今,她头一回见他动怒。

霍狸身子一震,几乎要站不稳,脸色顿时刷白。

便是鸣谷也震惊了,也从未见过凤青如此,小事化大,这,很不像他,佛经里一向推崇普度众生慈悲为怀呀。

跪在地上的婢女,已吓白了脸色,天寒地冻里仍是满头大汗,俯身叩头,一下一下砸在雪地里,哭喊着道:“妖尊恕罪,妖尊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姑姑她也是好意才会请小殿下过去用膳,是奴婢失责,妖尊要怎么罚奴婢都可以,姑姑她是无辜的,奴婢可以走,请妖尊莫要迁怒姑姑,姑姑她早便与九尾狐族断了关系,若是出了听茸境,便无处可去了。”

凤青只是冷冷睥睨着,似乎事不关己,冷凝的神色没有松动一分。

这是铁了心要罚,不听辩白,不论对错是非,如同撒火一般。

对,撒火,凤青千百年未曾做过的行径。

霍狸双手垂在两侧,五指紧紧攥着,艰涩地开口,求情:“凤青,可不可以看在我的情面,饶她一回?”

“不可以。”回答得很快,他甚至都没有考虑一下。

平日的温和、随性,全部消失不见,这时的他,易怒易暴。

霍狸张张嘴,终归是再也说不出求情的话。

“姑姑……”

铁兰跪在雪里,嘤嘤低泣,一点一点面如死灰。

忽而——

“青青。”

稚嫩清脆的童声响起。

凤青回头,小姑娘便钻出了门缝,抬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看了看跪在不远处的铁兰,怯生生的,又欲言又止。

凤青稍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不是让你待在里面吗?”

语气,软了,神色也不似方才紧绷,倒像在哄不听话的小孩,极尽了耐心与好脾气。

桃花也不怕凤青,扯着他的衣服不放,用软绵绵的嗓音问:“青青,你要赶那位姐姐走吗?”

他应:“嗯。”

桃花想了想,有些疑惑又纠结的样子,眉头一皱一皱,又问:“因为我吗?”

凤青还是点头:“嗯。”

他并没有多做解释,她还小,不需要知道太多险恶事端。

桃花似乎不是太懂,皱着小脸捋了很久头绪,稚嫩的童音清亮又干净,语速很慢,满脸认真:“青青,我不知道那位姐姐犯了什么错,或是坏了什么规矩,桃花只知道她烫到我不是有意的。”

小姑娘没有求情,也不左右凤青的决定,只是陈述,陈述她看到的是非黑白,不歪曲,也不添油加醋。

萧景姒说得对,桃花如此剔透聪慧,会辨是非善恶,却也不妄下判处。

北赢妖王的子嗣,却是没有沾染到一点点妖族的恶性,至纯至真。

凤青沉默了许久,蹲下,摸摸桃花的头:“我知道了。”抱起她,回头道了一句,“下不为例。”

铁兰如获大赦:“谢妖尊开恩。”抬头,又小心谨慎地行了一个礼,“谢小殿下。”她确实是无意的,却不知,这七岁的孩子是如何明辨出来的。

凤青抱着孩子,转身进屋,只留了一句话:“回去吧,雪下大了。”

语气与平日一般,温和却疏离,好像若无其事。

霍狸怔愣后,回神,道:“霍狸告退。”

转身,由铁兰搀着她离开,嘴角紧紧抿着,唇色发白。

她一直都知道的,凤青啊,对谁都温和以待,却对谁也不会仁慈一分,即便她得了他的心脏,即便她入住听茸境两百多个年头,她也没有一分不同。

可是,却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让他怒,也让他恕。

从烫伤事件之后,凤青便不准桃花随处跑了,只要出了听茸小筑,他必定会抽出空闲来陪着她,小孩子野,他倒也不嫌闹腾,惯着她上天入地,就差将听茸境的雪山给铲了。

半月光景,一晃而过。

第十六日,大楚的信笺送来了听茸境,之前也有不少信送来,桃花每次看了都会欢欢喜喜,然后拉着凤青念给他听,这日看了信之后,桃花便神色恹恹,许久都不开心,连梅花酥都不想吃了。

凤青问她怎了。

桃花瘪着嘴,闷闷不乐:“青青,娘亲写信来了。”

凤青看不进去书,便走过去,耐着性子,蹲下来,仰头问不开心的小姑娘:“嗯,写了什么?”

桃花耷拉着脑袋,突然打不起精神头了,怏怏不悦地说:“明日会来接我回去。”

身后的桌子被凤青不经心地撞了一下,搁置在书架上的竹简轻微颤动了一下。

默了很久,凤青应了一个字:“嗯。”

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垂了眸,伸手揉了揉桃花的花苞发髻。

小姑娘的发髻不繁杂,却也不好打理,是凤青给她梳的,从前几日的歪歪扭扭,到现在有些熟练了,也能看了,只是仍有些凌乱,但小姑娘粉嫩娇俏,倒也显得可爱。

凤青手顿了一下,便罢手了,免得揉乱了小姑娘的发髻,只是手还未放下,便让她拽住了,用力地抓着,也不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