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寿辰,送什么好呢?

二白说,美色。”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果然,昨天的楚楚可怜与瑟瑟发抖都是装的,这只鸡,不,这只鸟,深不可测。

他目光如炬,盯着隐在暗光里的女子。

她轻笑了一声,满满玩味儿融进眼里:“瞧你吓的,唬你呢,早知道你这么胆小,我昨天就不用装可怜了。”

绵里藏针,这只鸟,完全不按常理行事,十句话里,不知有几句真假。

昨天的事,还历历在目。

他问:“我师傅凤青,为什么只吃竹筒饭?”

她当时回答:“他要赎罪。”

赎罪。

这个答案,可不像唬人。

流零咄咄逼人:“你到底是谁?”

她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是一只鸟呀。”

“……”

没法谈了。

这时,屋里桃花在喊‘二白’。

浑身杂毛,没有一根白毛的二白瞟了一眼流零:“一碗面,不要鸡蛋哦。”不等流零回复一句,她挥一挥手,就往桃花的听茸小小筑跑了,“来了来了。”

会给她做面才有鬼!

流零去刷盘子去了,将桃花与那只鸟的声音抛在身后。

“我师傅同意你留下了。”

“谢了,胖花。”

“二白,别逼我叫你杂毛。”

“……”

夜深之后,听茸境方得静谧。

打从十七十八弟子来了之后,听茸境便热闹了许多,鸣谷还一时不大适应,有些头昏脑涨。

鸣谷晚上伺候的时候,便随口提了一嘴他的顾虑:“妖尊,那女子,鸣谷看着不简单。”

凤青不以为然般。

“自然不简单,她是百灵鸟。”

鸣谷了悟了,看来对方修为不错,至少在他之上。

而且同为鸟兽类的鸣谷自然也是知道,北赢百灵鸟族,掌管整个北赢的消息网,就是不知道这只折了翅膀的有几斤几两,揣了多少事儿。

那百灵鸟倒不像存了坏心,不然,妖尊老人家也不会留她在小殿下身边。

日子便平平静静了几天。

桃花身子好了些,便也会去藏书院看看书,瞧瞧壁画什么的,虽不如十八师弟那般勤快,倒也有模有样,只是,那些难懂深奥的经书她看不大懂,也不爱看,修行典籍更有心无力。

凤青不会亲传,只是不时会去藏书院,有时不巧撞见桃花在打盹,便会将她抱回去睡,当然,桃花时常偷懒,她更喜欢凤青教她煮茶与对弈。桃花便想,她天资虽说愚钝,可到底是凤青亲自教的,总有一日会超过霍狸。

反正,她不喜欢霍狸和凤青对弈,虽然,说实话,霍狸是当真技艺高超。

这日,桃花从藏书院回来,便兴冲冲去找凤青了。

“青青,青青。”

“嗯?”凤青抬头。

小姑娘跑着来的,头上都是汗,凤青指了指屏风后。

桃花去洗了脸,再坐到凤青身边,很开心地说:“我今天去藏书院勤学苦读了。”

凤青正在作一幅水墨画,腾出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

“嗯,不错。”

这个动作,像哄……狗。

桃花还是开心的,告诉凤青:“我今日读了你的传记。”

听茸境的藏书院里,各种典籍传记都有,有修身的,也有修行,包罗万象,凤青倒是不知道,还有他的传记。

桃花心情极好,笑起来会露出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眼角上扬一分,眸中全是明亮星子。

她说:“传记上写,三日后便是你的生辰了。”

她似乎对他的事情,都兴致勃勃。

凤青蘸了些浓墨,添了一笔,道:“传记多为野史,作不得数。”

桃花很认同:“嗯,是的。”她有点愠恼的样子,愤愤不平地控诉,“传记上说你九百七十二岁,胡扯,青青你分明一千零二了。”

凤青:“……”

因着他是北赢目前年岁最高的妖,北赢也是后几百年才越发管辖得像人族,那些传记自然是后世所记,关于他,关于听茸境,大多失实。

他的年岁,却是知之者甚少。

桃花对此很执着,扒拉着他的袖子问:“青青,那到底哪日才是你生辰?”

凤青笔墨微顿,道:“不记得了?”

清润的眸色,略微深凝,像听茸境破晓前的夜,深邃黑沉却透着微光。

桃花却着实愣了一下。

“为什么?”

她不解,生辰那么重要的日子怎会忘,至少她每一个生辰,都是热闹又深刻的。

凤青只道:“我记性不好。”

他神色淡然,便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语调没有大起大落,是一贯的波澜不兴,温润,却凉凉。

他说:“鸣谷来之前,听茸境只有我,没有谁会帮我记。”

桃花肩膀耷拉,只觉得心坎被人撞了一下,好疼哦。

她趴到桌子上,凑到凤青面前,十分认真的神态,说:“以后我给你记。”

凤青笑,没说什么,在山水墨画里,画了一朵绚烂的花儿。

桃花安静了一小会儿,好像深思了什么,拿起砚,有样学样地给凤青研墨,带着点讨好,又带着点期待地歪头看着凤青:“青青,明日好不好,明日是人族的冬至,是很好很好的日子,我给你过寿辰可好?”

冬至,是个很好记的日子,年年岁岁,日复一日,都不会被遗忘,就像她的凤凰。

她眸光明媚,凤青不忍拂了她。

他笑道:“随你。”

桃花开心,也跟着笑,还是觉得凤青笑起来最最好看,当然,不笑也好看,那双眼,不笑时像雪山下冰冻的寒潭,冷而透明,笑时,便像冰面消融,破开一朵一朵好看的纹路。

公子举世无双,说的就是他。

“不过有个问题。”桃花又突然苦恼起来。

凤青搁了笔:“嗯?”

她低头去看凤青的画,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只是,还有点困扰:“我在人族给我祖父贺过寿辰,在人族,寿辰是要捏长寿团来吃的,多少岁便捏多少个,青青,我要捏一千零二个吗?”

凤青:“……”

他突然觉得,让着小丫头知晓了他的年岁,不大好。

桃花还在苦恼,十分认真地与凤青探讨这个问题:“我不睡觉都捏不完怎么办呐?捏完了可能就拿不了筷子了,青青你会喂我吃饭吗?”

“……”

一千零二个,好像是有点多。

凤青颇为严肃了:“那就捏一个。”

“好。”

他又道:“捏大点。”

桃花笑眯眯地点头,毕竟是一千零二岁的团子,当然要天下第一大!

然后,桃花就捏了一个巨无霸的长寿团子。

有一张桌子那么大,她捏面团捏得手都酸了,好大一块面饼和成的一个团子,形状不是很圆,厚薄也不均匀,还破了好几个洞,不过都被她补起来了,当然,从擀面到捏团子,都是她亲手做的,十八师弟是技术指导,二白是……就是个干吃饭的。

然后捏成型后,桃花往团子里塞馅儿,一张桌子那么大的巨无霸,她塞了好几筐馅儿。

二白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花生,杏仁,瓜子,桂圆,干果,饭团……”她不可思议,看着那个巨无霸的团子跟看怪物似的,“你怎么塞这么多东西?”

凤青是有多大肚子!塞的下吗?

桃花抓了一把她最爱吃的桂花酥塞进去,满足地喟叹:“满满都是我的心啊。”

她心真大!

二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把桌子上撒得到处都是的瓜子杏仁儿扔进嘴里,咬得嘎嘣作响,看着正塞得起劲的少女,好笑道:“那你还不如把自己塞进去,裹一层皮,送到你师傅嘴里去。”

桃花惆怅了:“我也想啊,可是我怕烫,会被蒸熟的。”

“……”

二白差点咬到舌头,这货还真想把自己包了蒸了给凤青吃了呀,脑袋被凤青挖了坑吧。

塞够了馅儿,桃花又费力地站到凳子上去,把那巨无霸团子的口子给捏严实了,扭头问:“二白,你说青青生辰我送什么给他好?”

二白一边吃一边问她:“你有什么啊?”

桃花想了想,一脸认真:“我还有很多毛。”

二白:“……”

这货,再送毛就要变秃子了好吗!

二白瞧了瞧桃花脑袋上那撮还没长齐的小短毛,决定还是拯救一下她一头漂亮的青丝,很正经地给她出最不正经的主意:“你不是想染指你师傅吗,把你自个儿脱光了送给他啊,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还能不认?”

桃花听了,两眼放光。

得,当真了。

不过,她又惆怅了,很难办的样子:“青青他不好女色啊。”

这时,一直在一旁摘菜的十八师弟开口了:“漏了。”

只见巨无霸团子又破了一个洞,桃花赶紧手忙脚乱地用一大坨面团去补洞。

二白看着她忙前忙后,笑不可仰,问桃花:“你是一般的女色吗?”

桃花摇头。

很多人和妖都说,她的美貌是得了爹爹和娘亲的亲传的。

二白很坚定地去坚定桃花的信念:“你可是绝顶女色。”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桃花的肩,“胖花,你要对你的女色有信心。”

胖花重重点头,深以为意。

这时,蹲在地上挑菜的十八师弟嘟囔了句‘无耻’,也不知道说谁,低着脑袋,一刀抹了一只野鸡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