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乱起,雄起吧,桃花!”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你要去哪吗?”

“嗯。”凤青点头,温声道,“去虫海。”

桃花闻言撑起身子:“去做什么?”

凤青按着她的肩,让她躺好,将她伤口处的药汁揉开,便又重新缠上干净的布带,不紧不慢的动作,语调亦心平气和,道:“去替你讨账。”

桃花想劝。

凤青将她的衣裙整理好,掌心轻轻覆在她腹上,轻轻地拂:“那腐萤草的伤,不能白白受了。”

他护短,尤其护她。

凤青与哥哥的想法倒不谋而合,要去讨点利息回来。

她抓住凤青的手,苦着脸叮咛:“那你别受伤了。”

他拍拍她的手,说好。

九月初九,宜嫁娶。

北赢妖王大婚,尊上亲临虫海迎亲,纳花鲢鱼族涟清为妃,迎亲的队伍从妖都城南足足排到了城北,盛况空前。

虫海水府宫中,张灯结彩,红绸铺了十里。

玉石陈设的深闺里,女子正在对镜贴妆,青黛描眉,唇点朱砂,金镶玉石的凤冠坠下一颗莹润的三瓣莲,贴着眉心,涟而不妖,甚是好看。

黄衣的婢女取来了盖头,递给女子。

她笑,镜中模样姣好,妆容十分精致。

为官五栽,涟清极少作如此女儿打扮,换上了女儿红妆,眉宇间的凌厉与沉敛也柔和了,添了几分出嫁女的娇羞,问身侧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婢女回道:“回大人,还有一刻便午时了,大阳宫的迎亲队应该快到虫海海域了。”

涟清弯起了唇角,手拂过镜前琳琅满目的珠钗玉石。

婢女为她挑了一支和田玉的簪子,华美而不繁复,涟清摇头,从抽屉最下层的梳妆盒里取出来一支簪子。

“戴这一支。”涟清不禁扬唇,“这是尊上送来的。”

青铜的簪挺,碧玉镶嵌,坠了玉石的流苏。

婢女接过簪子,小心地为涟清别在发间,笑道:“这簪子真好看,尊上对大人这般好,大阳宫三十二殿里一位娘娘都没有,日后大人定会圣宠不衰。”婢女哦了一声,嬉笑,“奴说错话了,该改口唤娘娘了。”

涟清笑而不语,不似平日为官时的冷沉。

婢女取了红绸的盖头,替她覆上,遮了视线,她垂眸,只能看见盖头的尾端绣了一尾龙凤呈祥的云纹。

一刻时辰,分秒如春东漫长,涟清没有等来她期盼已久的人,却等来了花鲢鱼的灭顶之灾。

鞭炮声响,盖过了虫海水域的潺潺水声,玉石水府外,脚步声如擂鼓,乱而急促。听闻鞭炮声,婢女满心欢喜地出去,回来时,脸色却惨白。

“怎么了?”

“大人,您快走吧。”婢女湿了眼,“尊上的亲兵已经入水域了。”

涟清猛地站起来,撞到了镜前的梳妆盒,珠钗玉石滚落了满地,她满眼惊慌:“什么亲兵?”

婢女慌不择言:“不是、不是来迎亲的,杀、杀——”

话未完,涟清便已扯了盖头,红绸落地,她踩过,盖头上锈的凤纹图案上留了一个灰色的脚印。

那日之事,北赢史书,只有聊聊三两笔:大婚之日,鱼族借机起事,尊上被困虫海,赤练营出兵三万。

鱼族借机起事……

好一个鱼族借机起事,堵了悠悠众口,便可堂而皇之地铲除异己。

不到须臾,整个鱼族水府便横尸遍地,到处都是殷红,涟清赶到正殿时,只见满地的血,她的父亲母亲便躺在一堆尸体之间。

她大喊:“母亲!”

身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脸色乌青,已经了无气息了。不远处,她的父亲抬着手,还在呜咽挣扎。

“父亲!”她坐在地上,一身繁杂的大红色衣裙很快便被地上的血染湿了,她红着眼喊,“父亲,父亲。”

地上的男人抬着手,不停地抽搐,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嘴里大口大口乌黑的血汩汩地往外流。

涟清急得瞳孔微微凸出,嘶吼着催促:“缇兮在哪?缇兮呢?”

她父亲抬着手,抓住她的袖子,睚眦欲裂,断断续续地说:“连……连、孝……”

如鲠在喉,男人身子剧烈地抽动,一口血涌出喉咙,喷了涟清满手。

此时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涟清狰狞到扭曲的神色,她几乎是咆哮出声:“你快告诉我缇兮在哪?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她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她在哪?在哪啊!”

“连……连……”

男人募地瞳孔涣散,身子一抖,四肢瘫软,便断了气,瞳孔还睁着,死未瞑目。

涟清绷直的背脊彻底一松,便瘫坐在了地上,痴痴发笑。良久之后,她撑着地,趔趄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沉痛地闭上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涟清转身欲走,身后毫无预兆地传来年少的音色。

“去哪?”

她身子微微一僵,动作迟缓地转身,抬眸看着正殿偏门旁的人:“是你杀的?”

楚梨花靠着门,懒得废话。

一双眼清冷又黑沉,扫了一眼殿中的一片血色狼藉,再抬眸,他神色淡漠,言简意赅地问:“那条鲤鱼在哪?”

涟清募地发笑:“你娶我,只是为了她?”

楚梨花摇头:“不。”他依着门,幽幽深沉的眸子欲敛不敛,有些懒漫,道,“本王讨厌鱼,尤其是你们花鲢鱼,容不下你们一族。”

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丝毫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