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霜白将事情缓缓说了出来,原来今天岑翊舟来到徐府,想要见见徐氏,但徐老夫人却是不许,让殷妈妈去打发了他。

此事被徐氏得知,就让霜白去问话。得知岑翊舟还没有说服岑老夫人,她更是生气,不愿见他,岑翊舟如今还在门外等着,没有离开。

岑虞住了脚步,她倒是心疼自己的亲爹,但她若真出去劝了,不仅仅是在打徐老夫人的脸,更是在打徐氏的脸。回家倒也没什么,但回了岑府之后呢?还住在那个两进的院子?还要忍受岑老夫人的为难?更是被人看笑话,不是很硬气地离开了嘛,怎么灰溜溜地回来了?

这次忍了,那下次呢?岑老夫人的性子,说话从来没有丝毫的定数,只要他们没有搬出岑府,指不定哪天又后悔了。

长辈间的事情,她还是不掺和的好,想到这里,岑虞住了脚步道:“娘没告诉我这件事,想来是不愿我出面的,我还是不去了吧。霜白姐姐,你还是回去服侍我娘吧。”

霜白听见岑虞的话,急的眼里都现出了泪光:“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怨气,但那都是老夫人做的事,与老爷没有半点干系啊,您气谁也不能气老爷啊,更何况老爷身边没一个服侍的人,您没看见,他身上穿衣服都还是夏衣。”

岑虞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霜白。能在徐氏身边服侍的,颜色自然不差,霜白就是一个美人,她有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如樱桃般小巧的朱唇。她十分适合素白的衣裳,所以得了霜白这个名字。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岑虞突然开始奇怪起来,霜白她,似乎对岑翊舟有些不一样啊。

按理来说,夫人身边的丫鬟,担心老爷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上辈子她也是如此,对岑翊舟比徐氏还上心些,她还曾跪在岑虞面前,求她不要再带累岑翊舟了。上辈子她以为那是徐氏的意思,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啊。

岑虞心中心思电转,面上不露分毫,只有些奇怪地道:“我何曾对奶奶有怨气,不过因为如今在徐府,事事自然都要问过娘,才不会做出错事,贻笑大方。娘思虑周全,她不让我去见爹肯定有她的考虑,我做女儿的,难不成还要去质问娘吗?”

霜白叹息了一声道:“我原以为姑娘心中是担心老爷的……”

“我自然担心爹,但我担心爹就要顶撞娘吗?!”岑虞皱起了眉头,“霜白,你是娘身边的大丫鬟,我就问问你,这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爹娘都是至亲,还能有亲疏之别不成?”

霜白听见岑虞这么说,知道是自己逾越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跪下道:“是奴婢做错了,还请姑娘惩罚。”

岑虞摇摇头:“你是我娘身边的人,我不罚你,你也不用去对娘说这件事,娘正心烦着,你莫去打扰她了。你先回去吧,娘身边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霜白红着眼道:“多谢姑娘。”说完行礼告退了。

等她离开,岑虞对身边陪着的采薇道:“采薇,你觉得霜白这个人,怎么样?”

采薇没有回答,岑虞也习惯了,到底是担心岑翊舟,找来月清,让她去给岑翊舟递个话。等月清走了,又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爹能不能劝服奶奶。”她心里忽然有些没底了,过几日都要重阳了,再下去,可就是腊月了,然后就是除夕了……

殷妈妈见到月清跑来,心里知道这件事是没有瞒住岑虞,皱了皱眉,为了老夫人和姑奶奶的小性子,能把姑爷拒之门外,但虞姑娘知道这件事情,心里肯定不好受,就算是为了姑娘,也至少要把人给请进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过去吩咐看门的小厮打开角门。

岑翊舟正背负双手,在门外站着,他站的笔挺,身上又有杀伐的气息,引得过路人都要看他一眼。

殷妈妈上前一步,行了礼道:“姑爷请随老奴来吧。”

岑翊舟听见她这话,脸上现出喜色:“箬嫣愿意见我了?”

殷妈妈避而不答,只道:“姑爷随老奴来就是。”说完先走到前头去,又看见张望的月清,朝她招了招手,“月清,你过来。”

月清听话地来到殷妈妈身边,被她拉住手,柔声问道:“今年多大了?平日里都爱些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月清虽然不明白殷妈妈为什么问自己这些问题,但还是一一回答了,她说话还带着一些边关的口音,因此有些羞涩,但殷妈妈像是没听见一样,夸她相貌好,日后一定能找个好归宿。

这么说着就到了徐家的待客厅,这里名为半月厅,整个院子呈半月形,厅中可以望见厅后的一片花圃,此时正是菊花半开的时候,分外雅趣。岑翊舟是没兴致欣赏这雅致的,他都没有入座,只说道:“箬嫣呢?”

殷妈妈沉声道:“已经跟姑奶奶说了,只是姑奶奶她……姑爷也应该知道是因为何事。姑奶奶的要求可是一点也不高,您若是办到了,只管来说就是,老夫人一定亲自吩咐备下马车,送姑奶奶回去。”

岑翊舟有些语塞,他没再说话。

殷妈妈推了推月清,口中道:“老奴刚才为老夫人炖的燕窝还在炉子上呢,要去看看了,姑爷若有什么吩咐,院子里就有伺候的人,您只管说一声就是。”

她说完话立刻离开,月清这才知道原来殷妈妈是为了让她没有顾忌的说话,一边心里感激,一边也不敢浪费时间,上前说道:“老爷,姑娘让奴婢给你带了几句话。”

岑翊舟的脸色柔和下来:“虞儿让你说什么?”

月清模仿着岑虞的语气道:“姑娘说天冷了,您注意身子,少喝酒,多穿些厚衣裳,姑娘女红不精,就不给您做东西了。还有,徐府已经给夫人姑娘备了秋衣冬衣,让老爷不用担心她们。”

岑翊舟张张嘴,有些苦涩地说道:“你让她也不必担心我,让她好好玩,与姐妹们好好相处……”话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转身往外走去,匆匆离开了徐府。

岑翊舟明白了岑虞话里的意思,徐府已经为她们备下秋衣和冬衣,这是觉得她们可能会在徐府过冬,所以才为她们备下衣裳。

过冬提起来很远,可想想,却是已经近在眼前了。

岑翊舟握紧了手,不能再拖下去了。

岑府里同样不平静,岑翊修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吴氏因为自己娘家的事情理亏,此时自然是笑着迎上去,柔声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岑翊修自然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温柔,也不客气地道:“你不是亲近你娘家人吗?我这个夫君还被你放在眼里吗?”

吴氏眼里闪过一丝忿怒,转眼间却掩了下去,口气更加温柔地道:“吴家人于我们而言是客,对客人自然是要精心些,但是夫君可是妾身的枕边人,对老爷,妾身有大把的时间,所以才分出来些精力啊。”她最近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女儿对她越发的冷淡了,虽然每日也来请安,但对她总感觉没有以前亲热了。娘家人也有了些意见,最近正与她商量着要离开,被她劝着才拦了下来。路哥儿一双手虽然保住了,但日后却提不了重物了,娘家人的愤怒全发泄到她身上了。

费尽心思筹划一场,就是为了让娘家人对自己看重,但是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让女儿跟自己离心,夫君对自己更加冷淡,西苑的那个贱人肚子也已经大了。早知道上回先借二房的事情去让那贱人流产,现在也没了那个机会,夫君这些天常去那里,看来不用几天,岑秋就可以解除禁足了。

她怎么能甘心!

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吴氏这话说的岑翊修心中舒坦,也没了挑刺的意思,道:“是官场上的事情,你也不懂。”说到这里,他又觉得心里有点不快,岳家没有一个能扶得上墙的人,以前岳父在的时候还好些,现在岳父不在了,岳家是越发的堕落了,还娶了几个商贾家的媳妇,家里镶金嵌银的,看着不像书香世家,反倒像商贾之家了。想到这里,他也坐不住了,“我去书房。”扔下一句话就要走。

吴氏哪能让他走,上前道:“老爷有什么难题不妨说出来,妾身也是读过书的。哪怕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呢,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也能给老爷想想其他的东西啊。”

岑翊修犹豫了一阵,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今天被上峰斥责了,心情正郁闷的时候,被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拦住,说出他为什么还会被斥责的原因。居然跟二房有关,说是岑翊舟要拒旨的消息传到他上峰耳朵里了,因为不想跟岑家扯上关系,所以想寻个错处,将他调出去。

说完了,岑翊修心里的担子也轻了一些:“按说我不应该为这事烦心的,为了娘,我这个小官算得了什么,辞了也就辞了,可虹儿出嫁在即,我怕她的婚事会因为我而生出变故啊。”

吴氏听见他的话心中冷笑,裴家姑爷是看中了她女儿,可不是岑家。没人比她更了解她这个夫君的性格了,明明事事都是为了他自己,话却还总说的冠冕堂皇,仿若自己是圣人一般。

但岑翊修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现在是官身,岑虹嫁去裴家也不必太过低人一头,但若他是白身……

吴氏心里一紧,连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岑翊修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了,只能等着娘回心转意了。”可这是不可能的,上回她本来都松口了,也愿意去见岑翊舟让她去见的钦天监监正了,可最后她出门一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又转了心思。

“就因为娘的一个梦,可如何是好……夫君也是太过孝顺,若是换了别家的儿子,哪里能做到夫君这样!”

吴氏的话让岑翊修嘴角一翘,他摇摇头道:“也不是我做的好,孝顺是为人子应该做的事情。”

吴氏心里唾了他一声,随后皱眉苦想起来,嘴上也不停,道:“可夫君是用了不少时间,才走到现在的位子的,若真的被调走……”这可不是儿戏啊。想着想着,她目光一亮,试探着道,“夫君,妾身有个法子。”

岑翊修有些怀疑地道:“什么法子?”

“这……罢了,妾身还是不说了,夫君一定不会同意的。”

岑翊修皱眉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到底是什么法子,快说!”

吴氏指了指西苑道:“妹妹她不是正怀着岑家的孩子……”

“她怎么了?”岑翊修便有些不信了,吴氏能出什么主意,还不是借着这个名头,去整治他的美妾。

见岑翊修开始不耐烦了,吴氏抹了抹眼泪,叹了口气道:“妾身就知道自己不该把这个法子说出来,罢了……”

“快说!”

“这……妾身是想着,妹妹如今怀了岑家的子嗣,若是在家里被什么冲撞了……毕竟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万事都要小心……”

如今家里的男丁就只有二房的岑岱,三房的庶子和四房过继来的孩子,二房的那个老夫人不会喜欢,三房更不用说。现在就等着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呢,一旦她生出男丁,就立刻会被抱到她膝下,成为嫡子,记入家谱。

如今几位老爷年纪都大了,岑翊宏这个最小的又不愿意纳妾……岑老夫人可不盼着一个孙子呐吗,她舍不舍得自己这个孙子受苦呢?

吴氏说到一半,立刻住嘴,留下余地让岑翊修自己想,而她则是一脸痛苦地道:“妾身心思恶毒,想了这样的法子,夫君只听听就是,千万别往心里去!”

岑翊修张了张嘴,有些踌躇,这个法子,听起来似乎不错,虽说帮了二房,但又何尝不是帮了他自己呢。只是让美妾受受苦,日后他再弥补就是。

“你……”

“妾身知道自己不该说,夫君快些去书房吧!”

岑翊修有些恼怒吴氏的不识抬举,但这件事,没有她不行。只能放软了身段,开口道:“你这个法子,可行……”

吴氏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心中却涌上得意。但人就该见好就收,她收回自己脸上的表情,轻声道:“妹妹那边我不插手,只凭老爷吩咐。”

“她那边也你去说吧。”

吴氏笑了笑道:“我倒愿意做这个恶人,但妹妹还有身子,若以为是妾身从中作梗,一个激动……”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了岑翊修身后插着花的珐琅瓶,那个贱人不是要了好几次了?那就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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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这个好看,黄玉的,跟我头上的正好搭一对。”

“一个金一个玉,怎么搭了?”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徐绮秀喃喃道,“金玉良缘啊。”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徐绮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支珊瑚钗给岑虞戴上。

徐绮秀瞪了她一眼,转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脸上带笑,揶揄她道:“你原也看石头记?”

徐绮容没回她,只轻轻拥指腹将岑虞脸上的胭脂给划开。岑虞年纪小,脸皮嫩,她也就只轻上了一些妆,在徐绮秀身上花的心思多了些。

岑虞目不转睛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徐绮容给她上的妆容的确精致,脸上的妆粉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胭脂用的也不多,只衬的她双颊微红。镜中的少女也有了几丝大姑娘的俏丽了,双目泛波,一头秀发也挽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弄两个双丫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