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因为受了刺激晕倒的倪子衿离开了陆家老宅西院,没有惊动其他人。

倪子衿这一晕倒,竟然一天一夜没有醒过来。

陆逸深寸步不离的坐在床边守着倪子衿,他偶尔叫她的名字,她的眼珠子会动一动,然后就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陆逸深想,她不是没醒,她只是不愿意醒过来。

床头放着骨灰盒。

陆逸深抱着倪子衿回到主卧将她放在床上后,他想将这骨灰盒从她怀里拿出来。

可是,尽管晕倒了,倪子衿像是还有意识一样,手臂将这骨灰盒抱的很紧。

陆逸深在她耳边耐心的说了很多话,她的手臂才慢慢的松动。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的陆逸深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眸深处像是一汪沉静的湖水,没有半点生机。

目光落在骨灰盒上沐沐的照片上,搁在腿上的手无意识的越收越紧,手背的青筋凸起的格外明显。

他的孩子,他没抱过没看过,此刻和他如此近的距离,却只是一捧骨灰和一张静态的照片。

他突然想起在巴黎的时候,他和倪子衿出去扔垃圾碰上那一家三口。

那位小孩子的母亲防备着倪子衿,说倪子衿曾经差点抱走了她的孩子,说倪子衿精神不正常。

她是不是因为沐沐失踪了,所以人生一度陷入绝望?

陆逸深的喉头哽了一下,他好想时间倒回到碰见那一家三口的那刻,他一定好好的跟他们解释,倪子衿不是精神不正常,她只是太伤心太想念她的孩子了。

……

倪子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像是一部按了快进键的电影,几乎把她从认识陆逸深的那一刻起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

初遇。他刚从泥泞的池塘里面出来,两脚的泥,她的屁股上染着大姨妈的血迹,她不满他抢了她救人的机会,昂着下巴,理直气壮的要他的电话号码。

确立关系。他的朋友晚上一起在外面BBQ,倪子衿自告奋勇要跟着去,进行到中途,瞥见陆逸深退出朋友们的游戏走到一旁呆着,倪子衿凑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陆逸深抬头欣赏夜色,说了一句“今晚月色真美”,倪子衿厚脸皮把这话当成是陆逸深在跟她说“我爱你”,接了一句“那你要当我男朋友吗?”

陆逸深愣怔了一下,侧头看倪子衿。

倪子衿笑得跟个孩子似的,在发现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那张俊脸渐渐染上了笑意时,倪子衿厚脸皮的说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倪子衿就跑开了,她怕陆逸深下一刻会拒绝。

跑到他那群朋友们那里,倪子衿立马就跟他们宣布了她和陆逸深已经是男女朋友的事。

他们两人的第一次。端午节,倪子衿将自己脱得精光,用黑色的细绒带缠在自己身上,躺在餐桌上摆出撩人的姿势,等着陆逸深回来吃她这个“粽子”。

他们第一次大争吵。曹华恩时不时的来找倪子衿的麻烦,那天,曹华恩将一碗面汤泼在她的身上,当着众多人的面,曹华恩的言辞很难听,倪子衿觉得羞愧难当正遇逃跑时,遇上了沈汉卿。

沈汉卿将他自己的外套为她挡去了满身的狼狈,然后带着她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倪子衿说想喝酒,沈汉卿又带着倪子衿去了酒吧喝酒。

她没喝多少,但是酩酊大醉,意识不清,但她知道在她喝醉后沈汉卿将她送到了林枫亭,浑身的戒备完全放下了,后来感觉到有人吻她,倪子衿下意识的以为是陆逸深……

后来,她的名字被江城的绝大多数人知晓,因为她抄袭。

紧跟着她抄袭而来的祸事,是父亲的身份泄露,卧底失败,她们一家迫不得已被政府移民送去了巴黎。

从此,她和陆逸深彻底失去了联系。

在巴黎呆了不到一个月,因为时常莫名其妙的犯恶心,她尝试着去药店买了一支验孕棒,验孕棒上清晰的两条杠,她怀孕了,陆逸深的孩子。

在母亲的反对下,她孕育着肚子里的孩子,孕晚期异常幸苦,她不敢喊累。

因为生下这个孩子是她的选择,再苦再累她也得走下去。

10月1号,她生下一名男婴,护士将孩子抱到她眼前,当孩子的嘴角上扬的那一刻,倪子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从那以后,她人生的意义似乎全都跟孩子有关。

然而,好景不长。

一天,她独自带着沐沐去母婴用品店买东西,就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而已,放在推车里的孩子就不见了,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终于,她找到了沐沐,不过却是一盒骨灰。

梦的最后,有一个声音在问她,如果你早就预知到了这一切,你会选择和陆逸深相遇吗?

会吗?

倪子衿想了很久,没有给出答案。

……

倪子衿缓缓的睁开眼睛,除了眼皮有些肿之外,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片清明。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气息,倪子衿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一眼,透过窗帘的缝隙,有光线钻进来,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

陆逸深躺在倪子衿的身边,在她小心翼翼的将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拿开时,他就睁开了眼睛。

“子衿……”

陆逸深很担心倪子衿的状态,满是疲态的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