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在东廊尽头的华宜殿内,景玄默端坐在案几旁手捧着书卷,正专心的翻阅。此时已是深夜,室内明灯数盏,亮如白昼。

自大婚后,歌细黛日渐忙碌,可谓是早出晚归。至于她在忙什么,她不主动说,景玄默便没有问。当然,景玄默虽是不问,却都知道来龙去脉。

殿门吱呀一声的开了,随着吱呀的关门声,案几旁的已是倚着妖魅着熙华公子。

“柳博亮已死。”熙华懒懒的说着,俯首用玉锉在修着指甲。

柳博亮,当朝柳大将军家第四代单传。柳家自皖国开国以来,就是战功赫赫。柳家的男子皆是世袭大将军一职,颇受敬重。近几十年来边疆安定,大将军一职虽是形同虚设,但柳家依旧倍受皇恩,在皖国的影响举足轻重。

说起柳博亮,众人不免惋惜。柳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后代,唯一的特点就是对美女一掷千金且喜新厌旧。京城有九家大妓院,他是常客。遇到喜欢的女子,各种花言巧语的大方,一旦厌倦了,就狠狠的使坏。使坏的法子就是暗中骗光旧爱财产,再想方设法的暗中将旧爱置于死地——婲明就是十四名受害者中,唯一一位活下来的。

碍于柳家的威望,以及柳博亮的母亲是当朝景盛帝的胞妹,柳博亮无所顾及的沾花惹草,有恃无恐。他对他母亲说,一旦他娶了妻就会断然不入妓院一步。柳家就这么一个单传,柳母对心爱的儿子束手无策的宠溺着。

见景玄默将书卷放下,熙华接着说道:“柳博亮死在妓院醉情楼,赤着身子被绑在床榻之上,身上尽是刀划之伤以及滴在伤口上的蜡烛,是被活活的蹂躏而死。当老鸨带着几名女子闯进去时,恰好看到醉情楼的花魁满身是血,手拿着弯刀哆嗦的站在床榻旁。”

景玄默问道:“太子妃在醉情楼?”

“在,太子妃殿下始终在屋顶上等,等那个叫婲明的把柳博亮弄死。而后,嫁祸给了柳博亮的新欢,也就是醉情楼的花魁。”熙华仔细的修着指甲,“暗卫听到太子妃与婲明的聊天,经查,柳博亮害死过十三名女子,那个花魁陷害过婲明,把婲明多次毒打折磨得不轻。”

“衙门已知道?”景玄默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也取出一枚玉锉修着。

“柳博亮刚一断气,太子妃就把消息散了出去,让人去报衙门。”熙华笑了笑,“醉情楼的老鸨本是想封闭隐瞒消息,命人把尸体挪出醉情楼抛丢出去。不曾想,京城衙军晚她十余步见到了柳博亮的尸体。”

景玄默微一颌首。

“醉情楼出了人命,死的是长公主的独子,必会依法勒令整改。老鸨与姑娘们都被带进了衙门,”熙华提醒道:“太子妃殿下有心要接手醉情楼,让婲明当老鸨经营。”

景玄默笑了笑。

“太子不打算干涉,要静观其变。”熙华说出了太子的心声。

景玄默笑而不语。

“今日晌午,太子妃又去找谢羡之了。”熙华修好了左手,开始修起了右手。

“谢羡之依旧不知太子妃是如何认识他的?”景玄默只觉惊讶,歌细黛要在歌府里设立私塾,竟然选择让谢羡之当院长。

这位谢羡之曾在皇家集成书院里当监学,博古知今,有内法外儒的思想。后来告病辞去监学,秘密的进了四皇子的府邸,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了四皇子的幕僚,却不受四皇子的重用。后来,恭王一心要置四皇子于死地,在四皇子尚未发现端倪时,谢羡之已察觉到异样,再次告病离开,现在正归隐在郊外。

景玄默认为,歌细黛是不可能知道谢羡之的存在,而她不仅知道,并且还找到了谢羡之的归隐之处。

“他也很惊讶,”熙华更是惊讶,“他问过太子妃,太子妃并未正面回答。”

“他依旧不肯接受太子妃的邀请?”景玄默听说了,歌细黛已经去见过谢羡之三次,每一次都是以诚相待,非常真挚的邀请。

“只要太子妃再去一次,他就肯了。”熙华一笑,“因为太子妃说了,‘徜若我下次再来,你还不肯效忠于我,我唯有将你杀了。’太子妃也说了原因,‘一个人有治国之才,在遇明主时却避世不出,枉活于世。’若不是他答应太子在前,在太子妃去见他的第二次,他就肯了。”

景玄默也是一笑,“告诉他,不必顾虑我。”

谢羡之是有治国之才,他当时很精明的选了四皇子当栽培的对象,不曾想四皇子平日里有勇能谋,在非常关键时刻却不够果决。他嗅出危险后,就归隐了。四皇子死后,景玄默派人找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景玄默亲自见他,请他出世,他推拒过一次,第二次时同意了。景玄默本是要在登基后重用谢羡之的,出乎意料,歌细黛来抢人了。

歌细黛确实不知景玄默也选中了谢羡之,因为上一世,就是她陪同景世开亲自去请他出世,效忠于景世开。

“他请人带话给太子,说他决心效忠太子妃。”熙华修好了指甲,满意对灯欣赏。

景玄默含笑不语。

熙华道:“太子妃已派人将消息散开了,说是歌家书院广招天下寒门子弟,有志之士尽可前来。由于有名额限制,只能先行择选一批。选中者免费入学。未被选中者,书院会赠送往来的路费。”

“能被谢羡之培养出的寒门子弟,势必会在日后朝堂中有大作为。”景玄默眸色澄亮,不得不佩服歌细黛的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