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前面的战友,是挡在他和死亡面前的第一道屏障,等到这一道屏障逝去,他才真正深切感受到了死神在逐渐降临!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命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消亡!

他恐惧,他害怕,他颤抖!

“王永春!你******给老子站好了!”班长忽然用力踹了他一脚,差点把他踹倒:“将军给咱们上课的时候讲的东西,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你还记得北方被屠杀的汉人吗?还记得咱们汉人江山吗?还记得要一起建立一个伟大的社会的梦想吗?你这幅脓包样子,对得起将军吗?”

“屠杀……江山……梦想”王永春有些迷茫,随即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对,对,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只是一时忘了,我只是一时忘了!”

随即,他便高声唱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这歌声伴随着战士厮杀的声音,伴随着战马倒地的嘶鸣声,伴随着利刃入体的撕裂声,在修罗沙场之上纵横不休,令人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一个人跟着唱,十个人跟着唱,百个人跟着唱,渐渐地,除了已经失去了气息的人,所有的人都开始歌唱!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然后似乎有如神助一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哪怕是刚刚受到的伤害也不值一提了,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受过伤一样!

一个战士轻声喃喃着这首《满江红》,眼睛中充满激昂和决绝,忽然一跃从地下而起,将一名飞驰而过的骑兵一把抱住,然后把他拉下了马!

噗通,两人一起落地,然后被后面源源不绝而来的骑兵踩踏致死,可是哪怕是到死,他眼中都充满无限的喜悦和骄傲。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可惜,可惜,见不到那一天了,好期待啊,将军……”这个士兵微微笑着,瞑目而死。

一个士兵肚子上中了一刀,青色的肠子流了出来,慢慢地垂在地上。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肠子,忽然咧嘴一笑,然后轻轻用手捧了起来。

他的动作安详而沉稳,好像不是在捧起来自己的肠子,而是一个书法大师在轻轻地挥毫泼墨,在纸上写下传世的文字。

他对面的敌人愣愣地看着士兵的动作,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似乎在他简单的世界里面,并不存在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的可能性,因此他用看鬼神的眼神看着士兵,眼睛里面充满疑惑和恐惧。

士兵轻轻把收拾好,然后握着步槊,对着敌人一笑,而后忽然将长槊突刺。

敌人应声而倒,士兵同样因为力尽而倒下,在同时落地的一瞬间,这个胡人士兵听到了一句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诗句:“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强悍的步槊方阵在敌人的冲击之前岿然不动,有效地抵挡了骑兵的攻击。而骑兵一旦失去了冲击力,肉搏能力其实并不强于步兵,毕竟单位空间内的骑兵数量要远远少于步兵,一个肉搏缠斗中的骑兵要面对的是两倍乃至于三倍于自己的步槊!

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就好像是海绵吸水一般,三百名骑兵战死近半,殷红色的血迹在大地上蔓延,然后慢慢被方阵吸了进去,最后化为无形。若不是地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尸体和丢弃的刀枪剑戟,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剩下的一百多骑兵再也受不了这令人心惊胆战的战损,他们迅速拨马后退,将自己的同袍战友抛诸脑后,将可能受到的惩罚置之不顾。而身后的复汉军士兵则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后队中有有许多人跑过来将受伤的士兵用担架抬下去进行治疗,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该死,该死,该死!”看着己方的溃败和对方的从容应对,夫蒙灵高声咒骂着,眼睛里面满是愤怒,但是唐苦老却在其中看出了某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这不怪将军,毕竟对面的晋军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能用步槊方阵抵挡住胡人精骑的冲击,而对面那怪异而又雄阔的军歌更是给了胡人士兵们一种难以置信而又不敢抗衡的感觉。

没有人会再以为汉人都是软柿子,这些汉人已经用厮杀和死亡赢得了胡人的尊重。

“将军,要不后撤?”唐苦老建议道:“现在要是硬拼下去只怕不是办法,就算是打赢了,咱们也得死伤近半,那可是不值啊!”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但是唐苦老下意识地没有往那边去想,因为他实在不敢想象那第二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