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柴油发电机的声音很吵,但不影响我们一路的心情,乌溪的水清澈见底,两岸都是陡峭的悬崖,我在城里住久了,时常不自觉惦记山镇,偏僻有偏僻的好处,环境污染少,空气也好,让人感觉身心舒畅。

终于,船靠岸了。

二毛先前在船上消停了一阵,这会儿养足了精神又开始折腾,四下眺望找稀奇,一会问路边栽了什么树,地里种了什么菜,一会又指着别人放养的牛哇哇大叫。

直到一阵风带着血腥味吹来,二毛鼻子尖,寻着那味看去,就在不远处的地方,有户人家正在路边杀鸡,乡下的人杀鸡很正常,但是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血淋淋的菜刀往那儿一蹲,这画面怎说都有点扎眼晴,再说她不是杀一只鸡,而是一群,脚下摆了一堆被抹脖子的鸡,其中好些还没死透,垂死挣扎鲜血四溢,让人不忍直视。

二毛压低声音说:“天一,你才刚回来,看看别人多热情,鸡都杀好了,是准备办酒席请你去当上门女婿啊?”

亮子直翻白眼,“你大爷的,亏你想得出。”

二毛心直口快,什么话都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不过他这个玩笑并没让我觉得好笑,因为那妇人已经抬起脸来盯着我们看,眼神很可怕,严格来说,是怨毒。

我感到不寒而栗,催促说:“我们快走吧!别看了。”

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或者说是看我们?

我猜想,或许是她听力太好,听到二毛说的话觉得我们冒犯了她,但是她杀鸡的样子确实可怖,我甚至想到那些半死不活的鸡说着一句台词: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们,非要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家的时候,疤爷已经准备好饭菜。

我先前并没有对他说,我会带两个同学一起回来,因此,他在见到二毛和亮子的时候脸上有一丝意外的表情掠过,但是很快就没事了。

疤爷有疤爷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加上他的性格本就好清净,多数的时间不爱多话,于是这顿饭吃得很是压抑,气氛沉闷,二毛和亮子连大气都不敢出,闷头就是扒饭夹菜。

疤爷察觉到他们的拘束,才轻咳了两声道:“亮子、二毛是吧?别紧张,老头我一个人过习惯了......”

他话还没说完,这会儿二毛的脑袋倒是突然反应快了,噗一声站起来,点头哈腰说:“哪里哪里,是我们来得仓促,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对不住。”说完这话,他自觉嘴边还挂着饭粒,赶紧伸手抹了两下。

亮子看他这副模样,一口汤差点就喷了,幸好自控能力强。

疤爷脸上的皱纹舒了舒,又道:“谢谢你们,能把小天当做好朋友。”

我此时不懂这话潜藏的深义,二毛和亮子当然也听得似懂非懂,到后来我们才知道,许多事,疤爷早有预料。

深夜,外头下起了雨,我打小有个毛病,每逢下雨就睡不好觉,躺在床上听雨,听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沙沙作响,听屋檐积雨滴滴嗒嗒,而那些雨又不像是落在了别处,倒像是落到了我的脑海里,沁冷。

我们乡下人都习惯早睡,特别是在多雨的季节,天还没黑透,家家户户便掩了门,这样的夜本该是安静祥和的,我以为一直是这样,但是......

大约是晚上十一二点,睡熟的二毛突然惊醒,翻身起来捂着肚子“哇”的干呕不止,他这边动静一响,才没过到一分钟,亮子也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