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沈岿低吼一声,带着沈娴飞身而去,像是再也不愿意看这丫头一眼!

络青衣将字据收好,缓步走到阙天休身前,慢吞吞的开口:“院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暂时放沈娴离去只是为了钓一条大鱼,还记得在那间寝殿里我同你说的话么?水无痕还特意给我解释了一番,沈家与它有关,你说,我是不是该放沈娴离开?”反正也折磨够本了,有她在,察小十无恙醒来妥妥的。

阙天休收起玩笑之色,面上浮起严峻的神色,须臾,他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捋着胡子道:“便依你的做法,只是沈长老的宫殿…”

“您当我说着玩的?”络青衣摇头,眸光对上水无痕探来的视线,眸中碎出一抹温温笑意,“我喜欢开玩笑,可是,我不喜欢与沈长老开玩笑,所以这朔徽楼明日便会挂上医馆的招牌!院长,你甭想替沈长老求一句情!”今日,她已经给足了阙天休面子,当真以为她络青衣好说话么?若再要她退让,呵呵,想都别想!

曲遥千双手合拢抵在下巴前,无比崇拜的看着络青衣,师傅好霸气啊!当真院长的能说的这么坚决,这么果敢,真是好有勇气!

阙天休深深的看了络青衣一眼,轻叹一口气,双手负在身后,先走回去了。

既然说不动青丫头,就只好给沈长老另择一间阁楼,说什么也不能让沈岿没地住啊。

几人各自回了房间,络青衣将小十救醒后显得十分虚弱,虚弱到她倚着床柱竟然也睡着了。

百里梦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走上前扶着络青衣的肩膀让她躺下,又握住小十的手让她从床里侧轻声走了出来。

察小十回头看了络青衣一眼,毫无血色的唇瓣张了张,无声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百里梦樱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叹一声,想让察小十苏醒,无非是青衣要把禁锢在察小十体内的魔气吸进自己体内,她本就是凡人体质,再这么循环两回,就怕她会真的入了魔道。

幸好察小十与花幽年还不知道青衣吸进去的是魔气,不然会引起很大的风波,到时候只怕难善了。

但络青衣不知道的是,每当她吸入一分魔气,她体内魔气就会比之前更浓厚,想当初雾声传给她了三层魔气,现下不过两月,三层魔气已经悄然涨到四层,并大有吞噬她体内玄气的势头。

……

月下独影,一名男子举杯邀月而立,他仰首,饮尽了白玉杯内的上等佳酿,轻叹一声,醇厚的嗓音飘至月洞门外。

“三弟,进来吧。”

声音刚落,月洞外便出现一名娃娃脸的男子,明明已经二十三的年纪,却因为这张脸,显得尤为稚嫩,又尤为可爱。

“二哥,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眠月未安拿起放在木桌上的另一只酒杯,抬高杯底瞅了瞅,又拿起一旁的酒壶倒满酒后慢慢品着。

“除了你,还有谁在此时这般有闲情?”眠月将离低声一笑,挥手夺回他的酒杯,笑问:“说吧,这么晚了,究竟何事?”

眠月未安回味的咂了咂嘴巴,“据龙腾学院里的人说,今儿个青衣和画意参与一场寻找与争夺凤羽的比试,你猜猜,最后谁赢了?”

眠月将离将酒杯还给他,想也不想就答道:“是画意无疑。”

“嗯?”眠月未安眯了眯眼睛,“你对青衣不抱信心?”

“画意比青衣先入学院,你说画意会输么?”

“哈哈!”眠月未安抚掌大笑,“结果是谁也没赢!二哥啊,你心里还是偏袒着画意,这样…对青衣有些不公平呢。”

“我不曾偏袒谁。”眠月将离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他只是对青衣没有太多记忆,就算小时候青衣最喜欢他,那也终究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你敢说你心里不是期望画意赢?”眠月未安哼哼两声,“画意是使了手段!本来青衣手中的凤羽最多,最后被穆濂夺走了,穆濂与画意一组,你说青衣拿什么赢?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青衣身边的朋友竟然召唤出一头会喷火的龙,一瞬间将凤羽烧成了灰,哈哈哈,二哥,你都不知道当时画意那个脸色,你说当初要不是你替画意血契良姜,画意现在哪有神兽可以驾驭?”

眠月将离看了他一眼,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这杯酒他竟喝出了辣味,呛得他咳嗽两声。

眠月未安放下酒杯,手忙脚乱的顺着他的后背,“二哥,你的胃不好,你以后还是少喝吧。”

“无碍。”醇厚的嗓音淡淡飘在空中,眠月将离缓缓抬手,渐渐坐直了身子,眼眸微敛,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洪流般翻涌而来,瞬间占据了所有思想。

“你站住!”还记得那是同样的月下,他是如何攥紧了那人的手,可那人却固执的松开他的五指,倔强的向前走不肯回头。

“你…”他很无奈,那时的他真的很无奈,父主因为映妃而痛斥了那人两句,便发起小脾气来了,事后还使小性子想要离开皇宫。

“别走。”他再次抓住那人的一只手,细细的哭泣声从前方传来,他蓦地一惊,怎么就哭了?在他印象中那人从不掉眼泪,即便…即便如音皇后失踪数年,那人也不曾哭过。

“放手。”低哑的声音飘至他耳际,他身体一僵,便听那人又道:“我不得不走。”

“为何?”他执着的问,他不想父主身边少一人,也不希望那人离开。

“我不想说。”那人低下了头,暗夜中,那瘦弱的身量让人看着极为心疼,也让人有种想要拥抱入怀的冲动。

“不说,你就不能走。”仍不肯放开手,也不能放开手,走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你放手啊。”那人哭声加大,甩开他的手疾速向前奔去,他亦跟在身后,便是荆棘杂草的土地让他跌倒了数步,目光却追随着前方同样踉跄蹒跚的人影。

“你站住!你走了,可想过父主的感受?”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出声大喊,希望能留住他执意向前的脚步。

“想他?”嘲讽的笑声随风飘来,“我巴不得他难过死!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我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人转身,柔亮的月光披洒在那张容颜上,即便隔着距离,他仍然看得清那人脸上的一条伤疤,那条疤在额际像朵黑玫瑰般蜿蜒盛开,妖娆中带着可怖,无双中带着狰狞。

他的眼底已漫上水汽,低低的说:“明明,明明与父主无关的,是那个女人…你跟我回去,我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算了吧!”又是一声讥嘲的冷笑,笑声中遍布苍凉,“若真能杀她,为何父主迟迟不动手?又为何父主还偏偏要与她生下一个画意!画意画意,真是极好的名字!呵,这种薄情的男人还想与谁诗情画意!”

“你误会了!”他惊恐的大喊,生怕那人真正离开他的视线,“父主一定有他的苦衷,如音母后也一定能找到,你跟我回去,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若说不好呢?”眉毛一挑,那人眸中划过一抹暗色,“你更该知道,我这一身玄气的是被谁所废!要我留下可以,你,去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给我挫骨扬灰!”

他身子一颤,挫骨扬灰?先前说的话也不过是想挽留那人,因为自己清楚,映妃母子不能动。

“嗤!就知道你办不到!”那人转身,一步步向前走去,“从今日起,我不在姓眠月!从即刻起,眠月再也与我无关!从当下起,我再不是忘赟人!你们也不必找我,你们…也找不到我了。”

最后一句话,那人说给自己听的吧。

眠月将离一把握住酒壶,对着壶口喝了起来,即便胃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人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二哥!你别这么喝!”眠月未安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恨恨的一把甩在地上,陶瓷碎裂声响起,眠月将离像发了疯般推开眠月未安,掀翻木桌,清脆的酒杯碎响在耳畔回应,他抹着唇角,斜睨了眠月未安一眼,披着月色走回了自己寝殿。

眠月未安双眼无神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二哥又想起了什么事,当年,的确是映妃做的太过分!

眠月未安握紧了拳头,可片刻后,又缓缓松开,他蹲下身捡着碎裂的瓷盘,嘴角蔓延开一抹苦笑,怎么办,即便过了多年,他们也得让映妃活着,因为只有映妃活着,如音皇后才能活着…。

也正因为映妃提出要与眠月昊天生下孩子的要求,才会有眠月画意的存在。

这样美的月色,免不了与美人相配。

络青衣已经醒来,她与百里梦樱站在院内,抬头遥望月光,面上浮起会心的微笑,心底同样思念着各自的人。

也正是这样的月光,照在了忘赟京城外正缓步走来的一人身上。

夜里天寒,那人裹紧了身上的绣竹锦袍,离城门口不远时突然止住脚步,那人压低了帽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且带有笑意的微笑,脚步一抬,轻轻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显得并不沉,一步步踩在地面上,月光拉长了他优雅的身影,似乎是想为他照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