谖怡公主眼底透出惊讶,“这么快就猜到了?”

公仪修的心一直沉了下去,指骨险被捏碎,“为什么?”他说。

谖怡公主面上笑意逐渐扩大,“呵,因为隳国国主对右御丞很感兴趣啊。放这么长的线,当然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

“他许诺了你们什么?”公仪修冷冷问道。

“半月之内彻底退出离国国境,并且五十年内绝不进犯离国。”

“与虎谋皮,迟早会为猛虎反噬。”公仪修竟也跟着冷笑,“公仪修坐等公主吊死在清极殿的那日。”

倘若隳国军队攻进离国国都,谖怡公主便将三尺白绫吊死在清极殿。这话正是当日她去江海余生楼求见公仪修时亲口所说。此时听来,未免再次涨红了面颊,怒极之下,心绪也渐渐乱了。

对面男子笑意逐渐收敛,“公仪修何其有幸,能够劳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以我一人之身换回你半壁国土,果然划算!我只想不明白,为何要累及他人,你若将我直接缚去给高唐黩,我亦全无半点还手之力。”

“你比你的父亲更为诡计多端!”谖怡公主道,“何况,你是公仪轩的儿子啊!你们都是一样的!除了心尖上的那个人,对别的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顾!我又怎么能看得你好,怎么能看得公仪轩最钟爱的儿子好!你们爱谁,我就要毁了谁!我要你们世世代代难成其好!”

“你疯了!”公仪修苍白的面色终透出了一抹红,“她只是我的小妹!你何必这么对她!”

“小妹?”谖怡公主的眼角笑出了泪,“当年,他也说我是他的小妹……可是最后呢,他还是娶了你的母亲,并且至死都不再见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对我不屑一顾……呵……你祖父当年蒙冤而死,我也是无能为力啊,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公仪修望着眼前近似疯狂的女子,不欲与她争辩,转身便向宫外走去。

“你去吧!”谖怡公主忽然抬起头来,在他身后呐喊,语声带了几抹声嘶力竭,“高唐黩正在等着你自投罗网。我就是要看着你们公仪家的子孙,成双成对地死去,永生永世不成其好!”见男子不理她,谖怡公主又喊道,“假如当初你没有一时心软跟我回来,此时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后悔吗,恨吗,明白我这么多年的感受吗?公仪轩当真以为,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公仪修终是止住了步子回过头来,目中的那丝悲悯刺痛了她的眼睛。“你可知道我当日,为何要跟你回来?”他说,“因为父亲临终之前交代,若你有所求,请我务必代他应允。他至死不再见你,非是恨你,而是希望绝你念想,盼你能够寻得一个好归宿。

“他说,此生欠你。”

谖怡公主愣在原地。

公仪修大步离去,只死死攥住的手心,不易察觉地轻颤。

方及弱冠的青年,纵使智计独步天下,亦难彻底掌定最变幻莫测的人心。

不过是喝了一口同行者递来的水,清欢就觉得四肢百骸渐趋难受,经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死死压抑着。迎面吹来冷风,撩动身旁辇轿上的纱幔,然后她就看见无数绛紫色的魅影,摇曳成绵长不尽的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体内已经没了那股异样,可她自己却换上了公主出嫁时的华服躺在辇轿之中。装饰华美的辇轿,处处饰以珠翠,四面低垂绛紫色的纱幔,被八个壮汉扛在肩上仿若神龛,似是步向一场最莫测的献祭。

她心间惊疑,然而如今技艺傍身便也不至太过慌乱。隔着纱帐,那名隳国大将正骑着健马缓行在队伍前头,随行的护卫侍女全无半点异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抚上面上半掩的薄纱,逐渐厘定砰跳的心绪,然后想出一种可能——公主逃婚了。可是公主能逃她却不能逃,因为这是二哥谋定的大事。她既假扮公主或许尚能蒙混过关,最不济也能见机行事,总之不要误了二哥大事才好。如此想着她便镇定下来,端端正正坐在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