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欢依照晴方仙尊吩咐,一大早就来到了汗牛烟海之外。因为没说此趟一去需得多少时日,所以宁颢与寂流、城遥三人颇为不舍地对她十八相送。

一架小小的云舟停落在她的身畔,晴方仙尊倚在汗牛烟海的大门上笑望着她,也不催促。

清欢看了看宁颢。宁颢满怀壮烈地拥抱了她一下,面上赫然“保重!”两个大字。关于此趟天枢之行,二人昨夜讨论了一宿。清欢最挂心的自然还是这天之雪的性情如何。但很奇怪的,他的事迹宁颢张口就能说出一大堆来,但对于这些问题,却还真是从未听人提过。但是二人总结过后认为,剑挑诸天神佛,斩杀无数妖魔,就连最穷凶极恶的飘渺魔君也死在他手上的人物,自然……不会是什么易与之辈。

所以清欢的小心脏很有些忐忑。

不过宁颢又认为,像天之雪那样的大人物,自然不会为难她们这样的小虾米,所以她安慰清欢放宽心,只要认真做好他交待给她的事情就好了。那么第二个问题又来了,天之雪会要清欢干嘛?又或者说,清欢她能够干嘛?清欢想来想去,从晴方仙尊日常对小流惯用的那一招入手,估摸着她的唯一用处,大概也就是抄书了。

雪尊的新著作要人誊抄?然后就向晴方仙尊借了个人?他自己没有徒弟吗?宁颢说,还真没听说过天之雪有收弟子的。

清欢理了理乱七八糟的思绪,对城遥道:“小遥,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城遥微笑摇了摇头,大概觉得还是应该说一些话,便道:“早些回来。”

清欢心里苦着,这哪是她能决定的呀。

清欢看向寂流,寂流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清欢瘪了瘪嘴,说:“那我走了啊。”

三人一起向她挥手。不同处在于宁颢一脸担忧,城遥与寂流却是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阳光灿烂,反正都是笑嘻嘻的。

晴方仙尊站在原地挥一挥衣袖,云舟便带着清欢往天际飞去。

清欢看着脚下越变越小的四人身影,直到整个飞烟镜泊都变作了一粒珠子,最后被云雾遮掩,再也看不见了。

整个天地,好像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如同浪潮拍打心礁,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想念宁颢他们。鼻间忽然就有些酸酸的,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嫌弃自己太过矫情。

清晨的凉风吹拂在耳畔,晨曦的光辉散落在头顶,将四面云霞都染作漂亮的淡金。云舟的速度并不很快,甚至比寻常御剑还要再慢些,所行路线却十分曲折。四面都是云彩,所见又没个参照物,清欢瞧得眼花,干脆就不瞧了,闭目养起了神。

这一闭目,竟然就趴在云舟上睡了过去。大约是昨晚与宁颢聊得太晚,她的心怀又太忐忑,一宿都没睡上什么觉,此时在这云天之上,竟不知不觉放缓了心神,困意袭来,安然入梦。

梦中,是一袭风华绝代的白衣。

他给她的感觉无比亲切,她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依稀只觉自己变做了四五岁小女娃儿的模样,一会在他怀里撒娇,一会追逐着他嬉戏,最喜欢的就是要他抱抱,有时就连吃饭也要他喂。下雪的日子,她偷偷把一团冰雪塞入他的后颈,然后咯咯坏笑着跑远,他便佯怒要来打她,抓到以后却只是宠溺地拧了拧她的鼻尖,她就笑得更加开怀……

清欢在梦中笑出了声,然后猛然惊醒,翻身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十分清雅的卧房。

房内的桌椅几乎都是竹制,日头映照的绿窗纱也不知是被窗外绿意浸染,还是原本就是这个颜色。靠近床头的桌案上,摆了一个白玉瓷瓶,瓶中插着几枝三生花——花枝疏缠,细叶掩映,粉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只比梅花略大一些,嫩绛色的花蕊悄声吐露芬芳。

可是她的目光,还是落在那白玉瓷的瓶身上。细腻的笔触,描绘出几朵荡涤清涟的芙蓉花。她忽然一下就想起了晴方仙尊说的“望流水而闻水流之声,观香花便逢花香之味”,也明白了何谓只用水墨两色,便能展现出最绚丽的万紫千红——笔墨三分落在画内,七分犹在画意之外。

清欢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刺得她微微眯了下眼睛。从昨晚起,她就暗暗设想过无数遍传说中的天枢府该是何等模样,无论富丽堂皇,还是端庄神圣,她都绝没想到——竟然只是数间相连的竹舍。竹舍之外是一片开阔的青草地,草丛中盛开着各种不知名的花,几株碧树错落草丛之间,远一些的地方花树才渐渐变得茂密。

此外,她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安置在了房内,更无从知晓自己已经到达此地多久。她甚至还有些怀疑——这个地方到底是不是流云天舒?

瞧见右边一间竹舍大门开敞,清欢便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一声清淡话语轻飘入耳,无从辨别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