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没有想到,在她恢复记忆以后,最占据脑海盘旋不去的,竟是公仪偲的面容。

那个漆黑寒冷的夜晚,因为少年的出现,而变得光明温暖起来。在她最伤心失落,饥寒交迫的时候,是他为她生起明亮的火堆,将自己的衣物盖在了她的身上,又予了她一顿饱餐。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停下来,多与他说几句话呢?面对少年的热情,她为什么冷淡得像一块冰呢?

后来的那一年多,他为什么从未提起过那段短暂交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可是,她会永永远远记得他的笑脸,这个阳光又有些腼腆的少年。因为两个哥哥都太过敏睿,反倒显得他时不时地犯些小迷糊了。

但她会记得他对她所有的好,记得他的一饭之恩,记得在那样美好的日子里,他与她坐在屋檐下,把家中的典故一一说给她听,面上的神情既向往又骄傲;每次出门,他总会费尽心思给她搜罗来各地的小玩意,又将沿途的许多趣事说给她听。她更难忘记他最后倒在血泊中,倒在公仪修的怀里,生命的最后一刻,惦记的,犹是那个永远都无法再完工的苍青鸟笼。

他离去后的灰暗日子,她放飞了苍青鸟。看着那鸟儿逐渐化作黑点投往天际,她亦在心中为他祈愿:飞吧,自由地飞吧,再也不必为任何人,任何事所拘束,愿你来生幸福。

意识犹未完全清醒,泪水已自眼角汩汩而落,沾染鬓角。

一只温柔的手,替她拭泪。清欢就像触了电般,一下子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避开了这只为她拭泪的手。

这只手,自然是云逍的。

清欢看着他,发不出声音,眸色却是惊悸而复杂的。她与他,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她与他,怎么可能发展成这个样子?

云逍将手收回,也愣怔着没有说话。她看他时的眼神,让他明白过去那一段时间的温存,好像都已逝去成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原来,他的克制、隐忍都没有错,恢复记忆的她,终是不喜欢他。

清欢垂了眼睫,咬着唇瓣下了床去,穿上鞋子就往外跑。可她跑到一半,又很尴尬地停了下来,她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去天舒找雪。可是,她没!有!剑!!

一柄弟子长剑由旁递了过来,正是云逍惯用的那一柄。

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接过,问道:“那你……”

云逍已经转过身去,只伸出一只手来摆了一摆,就往门外去了。清欢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好一会愣,才穿窗而出,御剑飞上云天。待手中掐起心诀,扑倒云朵之上,方像失了力般,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云逍没有半分迟疑地走出门去,歌舞楼的喧嚣仿佛都已距离他好远。他不知自己将要去哪,直到走出许远,方在一无人的拐角之处,抱着身子蹲了下来。天阴得可怕,就像此时他的心情,空气里弥漫满了水汽,仿佛随便一挤,就能挤出一大堆苦涩的泪。

这一刹那的无助感,就好像十多年前,幼小的他独自流落街头,不知仇人何在的那一次。

巷子里响起轻浅的脚步,风华绝代的男子在少年身前蹲下,柔声说道,“小云儿,跟我回家吧……”

流云天舒的阳光一如记忆中的明媚,既不炎热也不刺眼,和风轻轻,草木摇曳,偶有几只穿花蝴蝶,由竹舍后的花海飞至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