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亦是一悚,急忙从徐央的手里接过一方软巾,抓着明姝的手用力擦了擦,那些一块一块的黑紫印记,依旧触目惊心的生在手上。

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良妃却是最长睑颤颤的,侧首对徐央冷声道:“去偏殿叫耿寕过来,切不可声张。”

此时的明姝已然安静了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些许迷茫反复的看着。

“母妃,疼……”喊完了这句,她又将头转向了阿南的怀里,往里面拱拱,哑着声唤着阿南的名字,叫着疼。

这一声又一声,直叫的两人脸色愈发黯然凝重。阿南倒是个能忍的,侍奉了明姝多年,也知道该如何哄她。将她侧抱在怀中就轻声的哄她睡觉。

明姝最后的意识里,大约就看见徐央带着一个身着御医服饰的中年男人进来,后面还跟了安贵妃。他们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渐渐麻木了,想叫阿南却怎么都叫不出口,头越来越晕沉,眼睛也睁不开了……

大胤皇朝天照三十八年,隆冬日,厉帝楚咎因病崩驾于龙极殿,在位二十载,举国挂丧七日,白孝三年。

“姝儿听话,吃点东西吧。”

楚明晋不忍的轻轻放下了明姝刚刚换了药布的手,从阿南手里接了甜粥过来,果仁清香四溢的米粥却依旧唤不过饿了三天的人儿。

看着双目空洞,满面悲戚蜷缩在楚明晋怀中的明姝,阿南是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就朝着明姝磕头,泪流满面。

“我的殿下啊!你就吃点吧!你这是要急死阿南啊,三天了,你若还不吃,有个好歹,阿南也陪着你去!”

自明姝前两日醒来,得了先帝驾崩的消息,整个人是哭天抢地的跪在先帝灵前不动,水米也不进,就抱着帝王的棺椁哭个不停。朝臣后妃都是震惊心痛,安贵妃使了楚明卿去抱明姝回宫,奈何她不准任何人近身。捱到最后,还是宣王楚泽强硬的把人送了回来,让楚明晋陪着。

短短三天,原本还珠圆玉润的小丫头,憔悴的没了个模样,灵动的两只大眸子也深陷空洞的可怕,眼角的泪水不曾断过,双唇也干裂了,小小的身子就那么蜷成一团,谁叫都不应。

“姝儿,三哥在呢,你莫要再如此了,三哥心疼啊,快醒醒吧。”

可惜,不管谁如何唤她,都是没用。

第四日,安贵妃抽空来了趟宸玺宫,昔日欢歌笑语的寝宫,今时却是一番清寒。小丫头缩在大榻里抱着被子不停哭,安贵妃散了人下去,将明姝抱在怀里,拿着绢子替她擦拭大颗大颗的泪珠。

“孩子,可别再这么下去了,你父皇在时,便疼你若命。你又这幅模样……叫你父皇如何放的下心,乖,听母妃的话,坚强点。”

手中沾了泪的绢帕被安贵妃遗在了一边,她抱紧了明姝,缓缓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到。

“你良母妃就快不行了,去看看她吧。乖孩子,活下去,以后还有很多事情呢。”

在感受到怀中人儿猛烈一颤的瞬间,她满意的抬起了头。那一刹那,妩媚憔悴的双瞳中,折射出的冰冷光芒,竟是森森阴沉。

安贵妃走了,因为西宫那边来了人,面色晦暗,说是良贤妃……快不行了。

明姝永远都能记住那一日,她死死的抓着安贵妃的宫袖,却被她一根一根的扒开了手指。她眼睁睁的看着安贵妃一步一个踉跄的往外殿走去,背影摇曳间,尽是说不出的荒凉。

“母妃!别走!”

那个清晨,很冷很冷,大雪一直下到了傍晚。明姝晕睡了一成天,醒来时在一众人的劝慰下,才端了碗用膳。天色暗了,殿里生了炭火,灯光通明。

“咚!咚!咚!”

明姝将将要放下的玉碗从手中脱了落下地,清脆的响声却如何也比不过宫外传来的阵阵沉闷的钟鸣。她猛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宫人尚还惊恐的表情中,跑向了殿门。

“殿下!”

阿南最先反应了过来,跟着追了去。幸在明姝身子还弱,才跑出宫门就摔了在地,阿南急急跑去扶起。

明姝挣扎着:“放开我!我要去看!放开!”

帝王的后宫里,位主中宫的女人,同比君主。人及西宫者,阶比王侯。女人的寿命,在后宫中,长短不定。卑微的女人,死时可能无人知晓。但尊贵的女人薨时,置于西宫的最高钟楼上的鼎钟,就会无情敲响。中宫逝世,鸣钟十响;西宫贵妃逝世,鸣钟八响;二品宫阶上的妃嫔,鸣钟五响;三品者,鸣三响。

人亡奏钟鸣,这是后宫不变的规定。西宫虽是不近,可那特制的大钟鼎鸣声,却能响彻皇宫的每个角落。

“没事的,殿下,可能是他们敲错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