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江南还带着夏季的燥热。

在近郊的地方,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异常显眼。

江南水乡,处处透着甜糯糯的典雅,如同这里的人一般,男子儒雅,女子温婉,或立或行,皆是一副水墨画。而这处二进的宅子,俨然与周遭格格不入,入眼是刺目的红色,不是那种庄严、大气的朱砂红,是鲜艳欲滴的正红,不可一世的张扬,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吁——”勒马的声音。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马背上跳下,只是一道背影,却让人眼睛一亮,那是属于军人的挺拔,隐隐的煞气,没有刻意雕琢,让人不寒而栗,却又矛盾地想要多看一眼。

那人手臂一甩,缰绳就准确地落入紧随他身后的小厮手里。

小厮已经见怪不怪,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成熟。

身影自来熟地穿梭在游廊中,偶尔会遇到个打扫的丫鬟,丫鬟才刚惊觉地福身,身影早就冲出去一丈多,只留下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丫鬟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只偷偷撇了撇嘴,该干嘛干嘛去。

身影直奔二门,拐进一座小院后,在书房门口停下了。

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急促的呼吸,刻意压制住心里的急切与喜悦,轻轻推开了门。

窗台边,侧身坐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子,单身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本是无心的动作,却带上了不符合年纪的慵懒,介于青涩与妩媚之间,别样的诱惑。薄唇微抿,带着娇嗔的妖娆,半眯的眸子,迷离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像是朦胧的山水泼墨画。

来人喉结一动,喑哑的声音从嘴边溢出,“娇娇。”

琴琬眨了眨眼,水雾迷蒙的眼睛朝门口局促的人瞟去,歪着脑袋,微微一笑,“景行。”

萧景行憨厚地抓了抓头发,左手左脚地进了门,“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昨儿我和白姨商量过了,明儿用了早饭就走,随行的人都准备好了,你让人再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

“有荔枝和桂圆看着,不会漏掉什么,再说,我的东西又不多,依着娘的意思,娘更愿意轻装上路。”

萧景行朝前走了两步,走到琴琬对面坐下,“这次随行的人除了来之前的那些,白将军还派了军营的人一起,睿焯和他们晚点过来。”

琴琬温顺地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

也难怪大舅舅会如此小心,这几年在江南,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的在外面徘徊,好在娘亲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又有外祖母娘家人的帮衬,所以大的动荡倒没有,只是些小打小闹。

想到这里,琴琬就摇头。

原本以为离开盛京,不过是到江南游玩,除了散心,就是修身养性,可谁曾想,在江南一待就是六年。

六年啊,不知道这次回去,他们都还好吗?

琴琬水雾一般的眸子,复又带上了迷离,悄悄朝窗外瞟去。 窗外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似乎看到了很多。

“太子大婚,也算是盛京的大事,不过,这和我们没关系,只是老国公这段时间身子不好,白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和白姨回去瞧瞧。”

章睿舜大婚,萧景行并不觉得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白芷水也没回去的打算,只是前段时间老国公突然大病一场,白芷水这才决定带着琴琬回盛京。而且,琴睿焯这些年在军中进步很大,如今边境战事频发,他们迟早是要上战场的,白芷水才决定带着琴琬回去给儿子坐镇。

琴睿焯将来是琴琬的依仗,白芷水不似以前那般对什么都不关心,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的一双儿女,她早该知道,不管她如何看似不在意,以她娘家的身份,琴睿焯和琴琬都逃不掉被牵扯进来的命运。既然这样,她自然要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为两个孩子铺路,原以为,让两个孩子平凡、安全地过完这辈子就好,可她却忘记了,白家的孩子,有哪个是能平凡的?

与其受人摆布,她更愿意是摆布他人的那个!

既然众人都把琴睿焯和琴琬想成假想敌,那又岂能让这些人失望?

她白芷水的孩子,注定要成为这场暗战的主导者。

有了这个觉悟,这些年在江南,白芷水对琴琬的教导也与以往不一样,琴琬跟在白芷水身边,才知道自己的娘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遂也渐渐明白娘亲的苦心。

“大舅舅过于小心了,真让我们这般兴师动众地回去,恐怕还没进城门,圈子就沸腾了。”

明明只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却因为甜糯糯的嗓音,带了几分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