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好几天,这些天,陈墨、黄煦、穆子轩三人每天下午都准时到游乐园报道,给游乐园带来超高人气。在陈墨的坚持下,以技术入股的名头抽走这些天五成的收入,疼得老板成天哭丧着脸。

腰包忽的一下鼓起来,陈墨得意洋洋,带着车队一干人等每天晚上吃大餐,外面有饭吃,再加李明清实在是日理万机,于是胖子经理煞费苦心弄出来的厨房就这么被打进冷宫。

该训练时训练,该放松时放松,日子过得舒坦,美中不足是那名叫做纪修的少年始终寻找不到踪迹,倒真是可惜了一棵好苗子。

这天,做完训练课程一出门,瓢泼的大雨,看着头顶压满乌云的天,陈墨心说:得,游乐园别去了。陈墨眼角余光一扫,雨幕里站着个影子。

陈墨冲那影子喊:“喂!你站门口干嘛?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进来!”

纪修淋着雨,身上衣服紧贴着背脊,犹犹豫豫走进院子,站在雨幕里盯着陈墨,雨水雾了脸上表情,唯有目光灼灼。

陈墨被这目光看得直发毛,心想莫非觉得我坏了他挣钱的路子,想揍我一顿?

“跟着你学车,有钱赚吧?”在雨里淋了几分钟,冷不丁,纪修开口。

陈墨点头:“有钱赚。”

“能赚多少?”

“嗯,像我吧,现在是150万年薪。”

纪修盯着陈墨不说话。

“哦,夏青那样的,一年50万。如果是你,只要参加一两次比赛,拿点好名次,很快就能有10万年薪。”

纪修砰的一声跪在雨幕里,低垂着头。跪下去时那个猛,膝盖碰着地时声音那个大,陈墨都隐隐替他疼。

“喂喂喂!想拜师找个干爽点的地方,这大雨里跪着,为师可受不起这大礼。”陈墨边说着冲下台阶,跑进院子,拽住纪修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伸手一拽,陈墨胳膊不动了。

纪修抬起的脸上,液体哗哗往下流,眼睛鼻子通红,脸上这液体不单单是雨水,还夹杂着泪水。

“怎么了?”看纪修肿起的眼皮也知道,这小子哭了蛮久,陈墨骇然,这家伙不是个表情稀少的面瘫儿童么?

纪修跪在雨水纵横的地上仰头看着陈墨,泪水纵横:“小然他犯了病。小然是唐氏综合症患儿。”

唐氏综合症,这个病陈墨了解一些些。患这个病的孩子大多有各种先天性疾病,免疫力低。小然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合并多种畸形,很严重。

因为母亲从事的行业并不光彩,纪修是在任他自生自灭的环境中长大。生下小然后,母亲就把两个孩子送到外婆家,自己玩人间蒸发。纪修能挣钱之前,一直是外婆在辛苦养育两人。

小然今年7岁,但是智商仅仅只有不到50,而且这将是他一辈子的智力水平。

“如果他能活到三十岁,即使会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我也会养着他,只要他能活着。”纪修的话狠狠撞在陈墨的心坎上。穷人多磨难,钱多多家如是,纪修也是如此。有人吃着几千块一餐的饭,有人却为了几十块的药费犯愁。

诚然,这些人中,有一些是天生愚懒蠢钝,但大多数人却是每天都在挣扎。不是他们不够努力,像纪修,小小年纪便每天做工,挣钱养活外婆和弟弟。

纪修今年十七,上高中。本来不打算上学,无奈外婆死活不同意,说不能像他妈一样,没文化只能靠出卖身体养活自己。纪修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来的钱也只够最基本的开支。本来游乐园这种地方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和小然也从来没进过游乐园。因为同学和他打赌,卡丁车跑输的人输一百块,为了这一百块,纪修开起了卡丁车,被老板看中。

本来在五岁前,小然就应该做矫正手术,苦于没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小然这种类型的先心病,并不会随年龄的增长而愈合,反而会越来越严重。昨晚,小然突发缺氧,一度休克。医生说必须及时进行手术,可天价手术费难倒纪修。四处筹借,一分钱也没借来。谁愿意把钱借给一个妓.女未成年的弃子?这个弃子还带着一老一小两个拖油瓶。

穷人的圈子里都是穷人,不是他们吝啬冷血,而是自己都身处困顿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我可以预付薪水给你,不过你必须留在我们车队,参加训练。”并非陈墨心狠,而是纪修确实是个有天赋的人才,于车队来说,错过了实在可惜。去卡丁车青少年训练营签一个备用赛手,签约费得一大笔,培养还得需要一大笔。而且,如果他此时不拉纪修一把,这名少年前路如何,陈墨不敢想象。

就像钱多多,如果不是他偷夏青车队的零配件去卖的时候被夏青逮住,收留在车队,他恐怕会越偷越多,最后锒铛入狱。

“嗯。”纪修重重点头。

雨过天晴,纪修家的绵绵阴雨却没有停。虽然陈墨付钱,联系了最好的专家,最后仍然没有换回小然的生命。小然的生命终止在了七岁。

纪修抱着棺材咬紧牙关,呜呜的哭,那是从出生开始他就爱着的弟弟。虽然他们的父亲不同,虽然小然到死也只会讲几句简单的话,虽然小然是个只会惹麻烦的唐氏综合症患儿。但这是他的弟弟,血脉相连的弟弟。

看着棺材里那具小小的身体,听着纪修压抑的哭声,陈墨心里很难受,不由得走上前,搂住纪修的肩膀。

小然的丧事办完,考虑到纪修家的难处,陈墨让纪修带上外婆住到车队,一来可以及时指导,科学训练,二来外婆可以烧烧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拿点工资也能让生活好点儿。

至于游乐园那活儿,则加入了纪修。每天下午,黄煦、穆子轩、纪修三人便在卡丁车场驾车奔驰,你追我赶,引来众多游客观看。当然,当天卡丁车场的收入仍是五五分成。

刚开始时,纪修远远落在两人后面,渐渐地,纪修已经能超越穆子轩,只是离全力奔驰的黄煦还有很大距离。

纪修外婆很慈祥,烧饭虽然不如李明清那般有大厨级别的技术,烧的都是些家常菜,荤菜也只是鸡鸭鱼肉而已,但是吃起来不腻。每天晚上,一车队都陪着外婆窝在接待室看电视,或者听外婆讲那些陈年趣闻,倒是让一帮子人找到家的感觉。有了老太太加入,车队的氛围是越发的好了。特别是钱多多,从小没有外婆奶奶疼,常常腻在纪奶奶身边,给纪奶奶捶背捏肩膀挖耳朵,表现得比纪修还像孙子。

只是,越是与陈墨亲近,纪修看陈墨的眼神便越是奇怪。陈墨用余光扫过去时,纪修闪闪烁烁,欲言又止,当陈墨直视他时,又摆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脸上表情越发淡薄。

“青春萌动期么?”陈墨打着呵欠从床上爬下来,搔着肚皮上的痒痒,打开冰箱拿出瓶冰水咕噜咕噜猛灌。

李明清躺在床上不言语,只盯着陈墨笑。

陈墨挥挥拳头,故作恐吓状:“笑什么笑?”

李明清轻描淡写:“他喜欢你。”

陈墨大惊:“喜欢我?开玩笑么?”

“大概是你前些日子帮他料理纪然的事,让他觉得你很可靠很有魅力。”

“不该吧?小然才刚走没多久,他那么爱弟弟。”

李明清放下手上的平板电脑道:“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容易寻找可以依靠的东西,他刚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下意识的找人去填补,就像把母鸡当做妈妈的小猫。呵呵,是个脆弱的家伙。”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父亲猝然离世,不得不放弃自己最喜欢的跆拳道继承家业,那时候他非常痛恨与汽车有关的一切。幸好这时,遇上跑卡丁车的陈墨。

“我可不喜欢小孩子,何况我是个纯0,人生之路条条难,从0到1更是难,两个受凑到一块儿能幸福么?”

李明清笑而不语。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何况他这个情敌都快被纪修的眼刀给扎成稻草人了,他能没感觉么?

有人唱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有人又说众里寻他千百度,人生在世不正是如此?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合适的,有的可能只是擦肩而过,却是一眼万年。特别像纪修这个年纪的小鬼,更是容易陷入对爱情的幻想之中。

陈墨细细一想,纪修奇怪的表现,他明白了,他在卡丁车训练营青春萌动对队长有好感那会儿也是这样,希望对方多看自己几眼,又害怕与对方对视。

有了这层认识,他开始有意识的躲着纪修,尽量不和他独处,跑车时的技术指导也由黄煦代劳。

陈墨的躲闪并未让纪修有所收敛,盯着他的目光反而一天比一天炽烈。

好日子总是不长久,8月下旬的晚上,纪奶奶半夜起来上厕所,刚摸开灯,一头栽倒在地。等早晨有人起床时才发现,躺在地上的纪奶奶身上已经冻得冰凉。送去医院,在医院拖了一天后,终究离开人世。

一月之内失去两位至亲,纪修脸上淡薄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

陈墨看得心酸,小小年纪便孑然一身,也不是个容易的孩子。

丧事料理完毕,纪修脸上虽然回复淡然,但脸上这淡然和以前的淡然不一样。

以前是因生活疲惫而懒得理会他人,现在则是对一切失去兴趣的淡漠,白天在车场上奔驰时,越发狠戾,操作间的风格和战乐逸很像,偶尔爆发,咬着牙,能逼得黄煦都手忙脚乱。白天像头发怒的小狼,晚上则大多数时间在宿舍发呆。

原本和年纪差不多的黄煦他们已经能找到共同话题,被这一变故打击,又沉入刚来巅峰时那种谁也不理的状态,而且过之无不及。

下半年拉力赛报名即将开始,陈墨打算在拉力赛开始前调整好纪修的状态,这个时候,如果没人能拉他一把,恐怕他会始终沉浸在这种状态之中。

吃过晚饭,众人盥洗毕,各自回宿舍休息。洗完澡出来,李明清半躺在床上用pad看新闻,陈墨瞟一眼两手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的李明清,滑下床走到纪修门前。

站门前喊了几嗓子没人理,陈墨自己推开门,被眼前情形吓了一大跳。

屋子里没开灯,一个神龛前点了两支红烛,插上三支香。红烛摇曳,檀烟弥漫,鬼气森森。烟雾缭绕中,纪修转过脸,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像暗夜的猛虎。

“纪修,你这是……”陈墨话未说完,纪修猛扑上来,抱住陈墨便是一顿猛啃。

虽然知道纪修对他有意思,但纪修的反应大出陈墨意料,被杀个措手不及。心里没有准备,陈墨一个重心不稳,两人摔在地上。纪修此时跟魔怔了一般,力气大得吓人,一手箍住陈墨脖子,一手伸进陈墨衣服底下乱摸。

“你干嘛?你干嘛?”陈墨嚷着,“放手!”

陈墨挣扎,纪修手指拽住陈墨衣服,铁钳子一般,无论陈墨如何掰,始终不肯撒手。陈墨担心掰伤纪修的手指,赛手的手指是很金贵的,虽然手伤能痊愈,但总是和原来的不一样,会破坏敏感性。有了这层顾忌,陈墨特别被动。陈墨一被动,纪修变本加厉,在陈墨脖子上,胸前四处留下口水。

耳边,纪修的呼吸十分急促粗重,被李明清□□了这么久,这副模样说明了什么,陈墨一清二楚。

情急之中,陈墨想解开衣扣来个金蚕脱壳,一低头才发现今天洗澡后穿的是纯棉体恤。额……这下怎么办?陈墨望天,从衣服里钻出去那本事,他又没有,只得僵硬着身子,小声哄纪修放手。

纪修拽着陈墨,头埋在陈墨胸前,呜呜的哭:“小然走了,奶奶走了,你也……”陈墨愕然,任由纪修的鼻涕眼泪糊他一胸口。这孩子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么?因为突然只剩下一个人,所以把感情都倾泻到他这儿么?这算什么回事儿……

“放手。”低沉的声音裹挟着怒气,陈墨回头,李明清站在门口,脸黑得像n城暴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

纪修抬头看一眼李明清,眼睛里光芒更亮,低下头把嘴抵在陈墨嘴巴上,舌头撬着陈墨的嘴唇,死命往里伸。陈墨死死闭着嘴守护防线,用眼神示意李明清把纪修拉开。

舌头伸不进去,纪修的手游到陈墨裤腰,拽住抽带短裤的蝴蝶结就拉,动作粗暴。

“喂喂喂!”陈墨大惊,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生米做熟饭么!!

“我让你放手!”李明清一大步上前,伸手捉住纪修的衣服后领,拎起来扔在一边。这还不算完,李明清两步抢过去,一手捉住纪修衣领子,一手砰砰砰连打三拳,直打得纪修眼眶乌黑,嘴角溢血。打完,李明清抱着半躺在地上还没回过神的陈墨大步走出宿舍。

门口,听见动静赶过来的黄煦等人围了一圈,个个震惊:又来这“可怕”的公主抱!

被李明清抱着走,陈墨很尴尬,涨红脸下地,回头直朝穆子轩做眼色,让他去安慰安慰纪修。

回到房间,陈墨搔搔头发:“这小朋友是想干……”话没说完,嘴巴被堵住,屁股离地,他被狠狠扔在了床上!亲吻如急雨落在身上,陈墨被李明清的胳膊紧紧箍住……

今夜尤其激烈,李明清将胸中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宣泄而出。

第二天,陈墨走路都困难。

大腿根部的骨头痛得像要断掉,腰酸啊背痛啊,走路都想扶墙啊,各种后遗症,各种艰难。昨晚那粗暴的动作反而能让他获得不同往日的感觉,扶着腰背,陈墨心说这是肿么回事?莫非我是个抖m么?越虐越爽???

走到接待室,茶几上摆好早餐,纪奶奶去世后,大家又只能吃在外面买的豆浆油条包子稀饭。陈墨抓起一只豆沙包,坐下吃,咬了两口,见大家脸上颜色异常,十分尴尬。陈墨咬着包子说:“我给大伙儿讲个笑话啊。有一天,包子被馒头欺负了,包子找了面条给他报仇,面条出去遇上豆沙包,把豆沙包打了一顿。面条回去,包子问:给我报仇了啊?面条回答:报了,老子把他的屎都打出来了。”

陈墨讲完,众人不笑,只好自己呵呵呵笑几声,给自个儿撑场子。刚笑完,纪修从楼上下来,想到昨晚,陈墨好不尴尬,特么的差点都被人强了的嗦……虽然要真较起劲来,这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身板儿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吃饭。”陈墨招呼着,满面春风,仿佛昨晚的事只是大家集体做了一个梦,实际心里恨不得能挖个洞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