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来说说,此人有何不可?”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此人在任多年,并无显著政绩,可见才能平庸,不堪委以重任,此其一;此人家中继母犹在,却不侍其母,不悌幼弟,乃不孝不悌之人,品行不堪重任,此其二;在此人为官期间,同僚对其多有不满,可见此人德行有亏,此其三……”

大皇子絮絮叨叨列举了许多条这位官员不能被提拔的理由,把他从头数落到脚,恨不得连小时候做过什么坏事都给他找揪出来,这找茬的意味,朝上没几个听不出来。

皇帝端坐上首,对于大皇子所言不置可否:“说完了?”

大皇子犹豫地看了太子一眼,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咬牙,道:“禀父皇,儿臣还有一言。听闻太子奉皇命前往江南视察时,此人曾秘密接见太子,对太子诸多阿谀奉承,竟目无君父!如今,太子放着诸多京官不用,反倒调派一名地方按察使去山东,暂代巡抚之职,此中缘由,由不得人不多想。儿臣不忍君父受人蒙蔽,亦不愿让太子再行将踏错,望君父明察!”

大皇子一席话,就差没有明说太子任人唯亲,趁机扶植亲信、安插党羽了。

大皇子敢如此与太子争锋相对,也是因为他知道,皇帝对于这种事,有多忌讳。只要他让皇帝看到太子的手伸得有多长,威胁有多大,皇帝非但不会追究他不敬储君、不睦兄弟之过,反倒会对他大加赞扬,提拔他一系的人以警示太子。

就实说,如今的山东巡抚可不是什么美差,而是一只烫手山芋。无论谁去,都有被烫伤的危险,太子纵然将自己的心腹调派过去,也未必能讨得到好。但反过来说,太子举荐的这人在从三品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六七年,若不是遇到了这等危急情况,也不会有擢升的机会。

如果皇帝不介意,大皇子更想把这个位置为自己的人争取过来。

他手下的官员品级高的多领闲职,有是差的有人微言轻,对他实在是没有多少助力。山东巡抚这个职位,品级够高,分量够重,与其让别的人做了去,他当然更希望让那个自己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但大皇子也就只是想想。他心知,这个位置,父皇多半要让自己的亲信上阵,不会交给他们这些皇子手下的人。

太子瞥了大皇子一眼,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如果大皇子知道那个被他百般抨击,千般看不起的按察使是父皇的人,不知会有何感想。他真当自己跟他一样,手下无人可用,逮着个要职就想把自己的人往上面塞吗?

太子会举荐按察使,自然是因为看出了皇帝的心意。希瑞尔把“太子格外看重按察使”这一点透露给大皇子,大皇子就自作聪明的认为这名按察使是太子的人,对其暂代山东巡抚之事百般阻挠……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一回,大皇子不仅仅是针对了太子,连带着三皇子和皇帝也得罪上了。

待大皇子洋洋洒洒地说完一通话,正等着皇帝表态时,却见皇帝举着茶杯朝着他的方向摔了过来。那茶杯虽没有直接砸到大皇子的身上,却将大皇子朝服的下摆和鞋子打湿了。

大皇子心中生出不妙之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皇帝道:“你知道的倒挺详细,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吧?你既知道太子是奉朕的诏令下江南,那你知不知道,太子单独召见顾按察使,是朕的意思?你说太子是因私心才举荐顾按察使,那你说说,你今日在早朝上大放厥词,构陷官员,猜忌兄弟,又是为了什么!”

“儿、儿臣……”大皇子哆嗦着嘴唇,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提前得知了消息,他明明该掌握住先机的,谁知道,所谓的先机反倒让他被父皇所厌弃。

回想起希瑞尔给他的两条情报——皇上有意撤换山东巡抚;太子格外关注顾按察使。

第一条,让他以为有了可趁之机,第二条,让他如握尚方宝剑,攻讦太子。现在想来,这两条情报中所要传达的信息,根本就不是他和舅舅想的那样!错了,都错了!

当然,希瑞尔如果在这里,还是会觉得自己很仁慈的,毕竟他没有像计划中那样,给大皇子传递虚假情报。他只是在传递情报的时候,有选择的把情报内容告诉了大皇子,那些会让大皇子“烦心”的情报点,他是不会让大皇子知道的。

如果大皇子知道希瑞尔的内心活动,真是要好好“谢谢”他了!

现如今形式紧急,一时之间,大皇子也没法多想。先想法子让皇帝把怒火消了才是正经的!

“儿臣并无他意,只是担心父皇……”

“担心朕,担心到把一个地方官的祖宗八代都查出来了吗?朕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皇帝重重一哼,这些年,他一直纵着这个儿子,倒是把他的心给喂大了,做起君父的主来了。

还有一点,皇帝没有说。大皇子提前得到了他有意于顾按察使的消息,让皇帝十分戒备。虽说看大皇子误以为顾按察使是太子的人,但看着大皇子得到的那些信息,不难发现,其手下的人安插得究竟有多深。

如果说太子在外的势力让皇帝忌惮,时不时就想打压一下的话,大皇子隐藏在暗中的势力,也同样引起了皇帝的猜疑。来自身边的不确定因素,总比外边的不确定因素更危险。

皇帝的话实在诛心,大皇子面露惊骇之色,扑通跪地:“儿臣惶恐!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