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调养,峥嵘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勉强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右手手指伤的很深,若要恢复如常,还需要许多时日来调养。品风小筑里很安静,除了秋纹和沈云朝,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

这一日天气晴儿,秋纹陪着峥嵘在院中走动。秋纹是个灵巧听话的小丫头,又热心又体贴,性子跟木棉有几分相似,有她的陪伴,这几日峥嵘过得也不算难熬。院落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只留了一扇半月门供人出入,清风徐徐,吹着竹林沙沙作响,落叶在风中翻飞,铺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峥嵘着了一件素白色古香缎滚边上衣,杏仁白的芙蓉花月裙逶迤拖地,流云泼墨一般的秀发散披身后,一根素雅的白银刻花垂珠步摇簪在发里,脸色里带了淡淡的病容,双眸明亮如星,樱唇微抿,愈显得她出尘绝俗,清灵动人。

秋纹一脸敬仰地感叹道:“姑娘,你生得真好看呀!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峥嵘从来是不喜欢别人夸赞的容貌的,顶着蜀国第一美人的头衔,很多人下意识都认为她是个只会在闺房里绣花写字的千金小姐,却很少有人知道,峥嵘自小习武,身手敏捷,性格刚强,绝不是那养在深闺柔弱怯懦的女子。所以在蜀国遭遇巨变的时候,她才会手执兵刃,与忠勇王府共存亡。

也就是在那一日,她见到了东方玄。

身骑白色高头骏马,着一件胸前绣着麒麟神兽的银白长袍,踏着清风白日,在众目睽睽中,策马奔将而来,那黑眸里仿佛在火焰在燃烧,只是目光一扫,便几乎叫所有人都垂下头去。也就是在那一日,峥嵘知道了,给蜀国带来灭顶灾难的魔鬼,夺走她至亲至爱的凶手,就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北静王。

恨意在那一刻便已深种进峥嵘的心底,在得知他要出征随国的消息后,峥嵘只能在心底期望,随国不要成为第二个蜀国,更不要出现第二个峥嵘。仇恨是一柄双面刃,即便扎在这头,也会伤到另一头。峥嵘不想恨,但如果不恨,在这个失去至亲至爱的世界里,她又怎样活得下去?

随国乃是蜀国的领国,两国间距只有一片山脉,便是那令宣远帝虎视耽耽的黄金矿藏所在地。随国国力强盛,国君又是心高气傲之人,纵然郑国军队个个骁勇善战,但随国占据天时地利,郑国想要随胜,也并非易事。

两军交战,胜败,生死,只在顷刻,而东方玄却弃之不顾,千里迢迢赶回左京,便只是为了救她吗?

峥嵘垂下双眸,一片竹叶在风中打着转儿飘下,静静的,落在了她肩头。

难道那万千个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在东方玄眼是,便是说抛下便能抛下的东西?

东方玄,你究竟,在意过什么……

一只手伸了过来,取走峥嵘衣上的竹叶,一件雪青色如意纹的披风自背后披到峥嵘肩头。峥嵘微微一笑,转身说道:“谢谢你,秋……”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已愕住。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形挺拔高大,剑眉下的黑眸凌厉狂傲,却又隐隐溢出一股柔情。峥嵘下意识向后退开几步,拉远两人的距离,低眉说道:“王爷。”

“你很怕我?”东方玄似笑非笑的问道。

“峥嵘感激王爷的相救之恩,但峥嵘身为宫廷女官,不宜与王爷同处一室,请王爷见谅。”峥嵘冷淡地说道。

“这里似乎并不是皇宫。”东方玄扫了一眼周围,含笑说道。

“王爷位高权重,自是不在意流言蜚语,峥嵘自行避嫌便是。”峥嵘朝他施了一礼,便要离开。东方玄大步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请王爷自重!”峥嵘板起脸来,眸子里充满戒备。

“我未曾碰你,又何时失礼了?”东方玄步步逼近,身上充满危险气息。他越靠近一步,峥嵘就后退一步,直到身体撞上一片竹林,再也没有退路。翠绿的竹叶在阳光下摇晃,将暗影一片一片打在峥嵘脸上,却无法掩藏住她眼中的那一抹慌乱。

“你身体好些了吗?”东方玄的声音很低,却又那么清晰的落进峥嵘耳朵里。

“多谢王爷关心,峥嵘已经好了许多,正准备向王爷辞行。”峥嵘定下心神,仰起脸,冷淡地说道,“楚南殿下仍在等我,我要早些回揽星殿去,免得殿下挂怀。”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毛头小娃,难道少了你在身边,便连饭都不会吃了?”东方玄言语里充满嘲弄。

“楚南殿下乃我蜀国储君,请王爷勿要出言不逊!”峥嵘冷声喝道,眼神凛冽,毫不畏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我要回揽星殿去了,王爷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他日必会回报。”峥嵘面无表情转身,想从另一侧离去。

东方玄伸出手,按在那侧竹杆上,便已将峥嵘的去路挡住。

“回报?你想怎么回报我?”东方玄居高临下看着那张玲珑清丽的脸庞,眼里一抹戏谑的笑意,如火焰一般充满危险气味。

峥嵘神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