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漫步走在花园中,这个园子名唤曲荷园,离揽星殿不远,只因园中有一处裁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现在已是初冬,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显出了枯败的景像,游鱼在那圆圆的叶片下欢快畅游,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园中百花渐已凋零,阳光照着空落落的枝桠,无形中透出一股颓败的气息。瑟瑟寒风中,东方玄的衣袍上落了几片枯叶,那一方垂着轻柔薄纱的凉亭里,静静站着一个俊秀少年。他身着天蓝色掐丝镶边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白色团云纹锦带,墨发未束,在风中轻扬飞舞,一双澄净的睁子朝东方玄望来。

“北静王。”

他清朗的声音透出一丝孤傲,眉头微蹙,带着戒备。自中元节夜宴后,这是东方玄第一次见到楚南,记忆中那个沉默且带着清高的少年,眸光已经变得沉稳,那股年少浮躁尽数褪去,留下了历练之后的沉静与睿智。东方玄微眯起黑眸,神情中带了些许调侃。

“原来是蜀国的七皇子呀!”

楚南徐徐从亭子走下,面对比自己要高上许多东方玄,他的眼神中也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多谢你送峥嵘回宫。”

“本王所做的事,似乎与七皇子无关,不需要你来道谢。”东方玄淡淡地说道。

“峥嵘乃我近身女官,她的安危,我自然挂怀。王爷救她于危难之时,我自是感激,理应前来道谢。”楚南朝他行了半礼。他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说话分寸拿准的很准,倒叫东方玄另眼相看。

“这些时日里,七皇子倒是变了不少。”

“变或不变,在于环境,也在于人心。”楚南平静地说道,“就比如王爷,身在战场,杀一个人便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他话里带了明显的嘲讽意味,似在说东方玄嗜杀成性,一颗心简直比刀尖还要冷。东方玄嘴角轻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倘若你是一军主帅,你会对敌军手下留情吗?”

“我不会。”楚南笃定地说道,“但我更加不会主动去侵略他国,造成生灵涂炭。”

“这些话,倒是与你们家那位郡主殿下如出一辙。”东方玄露出笑意,眼神中出射出一道寒光,“但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妇人之仁,会让你众叛亲离,失去一切。”

楚南神情一顿,不服气地说道:“那么,敢问北静王,兵刃和杀戮,让你得到了什么?是权利,还是地位?”

“权利和地位,能让我抓住我想要的东西。”东方玄伸出手,朝那虚无的空气重重一握,就如同掐住了楚南的心脏般,让他仿佛掉进一个无底漩涡,没来由恐惧起来。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东方玄露出微笑,风卷起他的衣袍翻飞,落叶缤纷,黑眸中一派傲然,仿佛天地都不过在他俯瞰之下唾手可得。他没有回答楚南的问题,只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借助权利来达到目的,权利是途径,地位就是踏板,如果失去这两者,这一生就注定只能碌碌无为。你输,是因为你不够强,这天下,唯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转身离去,楚南看着那狷狂的背影,神色里浮现也不甘。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和东方玄比起来,仍然天差地别,在峥嵘身陷暴室的时候,他只能束手无策,但是东方玄却可以不顾安危闯进暴室救人,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每每想到此处,楚南便不禁懊恼后悔,明明发誓要保护峥嵘,为什么到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

东方玄的话让楚南的心情沉了下来,他回到揽星殿,雅风正在准备晚膳,见到他恭敬行了一礼,笑道:“殿下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

“峥嵘呢?”楚南四下看了一眼。

“姐姐在房中休息,奴婢去唤她吧。”雅风应道。

“不用了,想来她这几天也未曾好好休息过,就别去打扰她了。”楚南低叹一声,又道,“雅风,你让小厨房备些吃食,一会等峥嵘醒来该饿了。”

“殿下想得真周到,奴婢这就去准备。”雅风笑着应下,为楚南奉来嵌着银丝的木筷,“这些天殿下胃口一直不好,今日姐姐平安回来,殿下终于能好好用膳了。”

峥嵘能平安回来,楚南真真比任何人都要高兴,他心里有许多许多疑惑想要问,但在看到峥嵘虚弱的脸色后,他选择将问题藏在心里,让峥嵘先下去好好休息。这些天,因为流星的死,揽星殿一直罩在一股悲戚的氛围里,宫人兴许都体会到了一入宫门深入海的心情,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玲珑,也是精神奄奄的,再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