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在殿外候了这些许片刻,闻到院中有淡淡的药味,冷风盘旋在屋顶,落叶缤纷而下,铺在青石板铺成的院落中,即使雕梁画栋的装饰,也难以消去那份经年累月下来的忧苦。峥嵘微微叹气,对于倾心相恋的男女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与死别,而这种痛,她又何曾不是切身经历过……

往事浮上心头,叫峥嵘的心如针扎一般疼痛起来,至少楚尧待她至如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至少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猜忌和怀疑,就算已经天人永隔,在峥嵘心里,那也永远都是最美好最珍贵的回忆。可是,冯琬不同,她经历了恋人的背叛,经历了十年的折磨,经历了无数常人难以想像的折磨,那种痛,那种苦,一日一日的加深,一年一年的累积,终有一天,会让她无法承受。

绿意出现在殿门口,示意峥嵘上前,峥嵘犹豫片刻,跟在她身后走进洗霜殿。殿里虽点了熏香,却仍无法驱散那股药味,涩涩的弥漫在空气里,叫峥嵘心头发紧。她微一抬眸,便见到了那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嫔妃。

冯琬身穿一件杏白色如意纹罗衣,外披湖色羽纱面青霞罗,墨发如云,只简单簪带了一枚汉白玉雕成的梅花簪,两缕秀发垂落在身前,娥眉轻描,双眸沉静如镜,脸色苍白,带了些许病容,却更叫她仙姿玉色,一貌倾城。

若说之前峥嵘尚对宣远帝强夺子至爱之事还有所怀疑的话,此时见了冯琬,她便已信了十分。如此风姿才貌,莫说她尚未婚嫁,便是已为人。。妻,恐怕也要叫帝王冲冠一怒为红颜。

“臣左峥嵘见过冯昭仪。”峥嵘行礼说道。

冯琬的眸子在峥嵘脸上转过,神情里微微有些诧异:“左大人不必客气,请座。”绿意闻言端出一条脚凳,放在峥嵘身旁。

“多谢昭仪。”峥嵘坐下说道。

“这盒胭脂制的十分精致,是本宫要谢谢左大人才是。”冯琬露出一抹笑容,如百花初绽般令满室生出一股春。。色。

“昭仪谬赞了,这梅花胭脂乃是揽星殿里一位姐妹所制,她唤做玲珑,素来喜爱以鲜花熬制胭脂,虽朴素了些,但胜在天然芬芳。”峥嵘微笑说道。

“这位玲珑姑娘想必人如其名,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大人请代本宫多谢她。”冯琬将胭脂盒拿在手里,颇为爱不释手。

这胭脂的外观与宫廷司造局还有所差距,冯琬位份尊贵,见多了奇珍异宝,却对它这般爱惜,可见是真心喜欢的。峥嵘心下不禁有些感动,低眉说道:“承蒙昭仪不弃,玲珑姐姐知道了必然十分高兴。只是她现在被调下了揽星殿,臣往后可能也不太容易见着她了。”峥嵘是蜀国质子身边的掌事女官,与后宫宫人尚有差别,虽未有明文规定女官不管擅入后宫,但经上次贞静夫人召见后,峥嵘已不愿过多踏足后宫,以免再发生不必要的事端来。

冯琬对玉芙殿听着耳熟,便将询问的目光望向绿意。绿意躬身说道:“回昭仪,玉芙殿原先是空着的,这两日刚搬进一位宫嫔,是皇上新册封的香贵人,原先是在揽星殿里当差的。”

香伶之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冯琬虽然从不关心什么人得宠什么人失宠,但绿意身为瑶华宫的掌事宫女,对这些事总还是要留几分心思。峥嵘担心冯琬会误会香伶是个狐媚心机之人,忙解释道:“香贵人得宠乃是偶然,她生性最是单纯,求昭仪勿要介怀。”

“左大人言重了,得宠是她的福份,也是陛下的一份眷顾,本宫何需为此事介怀?”冯琬眉宇间神色淡淡的,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这后宫乃是是非之地,一盆清水端进去,总能很快便会被染成黑的,越是心思单纯,越是难以抵抗。”

“后宫的是非皆因争权夺利而起,香贵人素来纯良,与世无争,她只求平淡一生,而无权谋争夺之心。”峥嵘希望冯琬能对香伶多有眷顾,让香伶在后宫中多一份保障。

冯琬幽幽叹气一声:“入了这后宫,岂能再与世无争,岂能再平淡一生?都是些镜花水月的奢求罢了。”她的声音里充满哀怨,叫峥嵘听得心头一紧。

“镜花水月虽遥不可及,但镜外之花,水上之月却是真实存在的,昭仪何不抬头去看一看?”峥嵘说道。

“花开得再美,总归是要凋谢的;纵使月亮近在眼前,又如何能触摸得到?到头来,一切都是空的。”冯琬的眸子里浮起深深的悲伤,眉头紧锁,蕴满了愁苦之色。

峥嵘不忍地劝说道:“花开花落虽无法挽留,但却可以留下花香,就像昭仪手中这盒胭脂那般,它难道不正是梅花留下的痕迹吗?昭仪每每看见它,心中自然如浮现那迎寒而开的美景,花虽落了,但在昭仪心里,它永远都会开放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