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时候,宣远帝差太监送人口信,说让众位皇子和质子前往明月台参宴。峥嵘并非殿内侍候的宫女,不宜服侍楚南更衣,便唤了罗祥过来帮忙。王振倒是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侍候楚南更换好了宴服,一件领口织着白色狐狸毛的鸦青色锦袍衬得楚南俊秀清朗,便是峥嵘这般日日与他相见之人,乍见之下也不禁有几分惊艳。

“殿下要是穿着这身衣服走在大街上,保管叫那些姑娘小姐们都移不开眼睛。”罗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连声啧啧赞叹着。

“休要胡言乱语!”楚南最不喜欢别人夸赞他的样貌,明知罗祥没有恶意,那语气也还是严厉了几分。

“奴才失言,请殿下恕罪。”罗祥自知有无礼数,忙跪下来说道。

“我倒是觉得罗祥说得不错,咱们家殿下往那儿一站,自是要将那些王公贵族都给比了下去。”峥嵘轻笑着说,替罗祥解了个围。

“峥嵘,怎么连你也跟本王打趣。”楚南叹气着,但神情里已没有了怒意。

“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明月台吧。”峥嵘说道,将罗祥冒险之事一笔带了过去。罗祥不禁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他虽然是诚心夸赞,但到底还是有失尊卑。楚南虽然心中不悦,但到底没有再计较下去,只走出了听风阁。

明月台地势较其他宫殿稍高,四周山石林立,绿树成荫,抬阶而上,便可见一幢歇山顶式的建筑,庭院开阔,铺以石板,显得分外整洁干净,常用来举办宴席所用,抬头便可见明月当空,因此而得台。只是现今寒风瑟瑟,围场的管事太监马成便做主将宴席搬到了殿里,宫人们早早就备好了吃食,用小炉暖着酒放在各张案几上。他们一年难得见宣远帝二回,自是个个拼了命的尽力,想要借此崭露头角,得以青睐,好能离开这荒僻之地。

宣远帝东方宇英已换了一身明黄的龙袍,威仪地端坐在龙椅上。他的身边坐的是紫玉皇后,她穿了一件金黄底缠枝葡萄纹的锦衣,云鬓里的赤金点翠金凤步摇闪着耀眼的光芒,凤目微转,一横眼便已将入宴的每一个人都收进了眼底。东方宇英对她虽说感情淡薄,但始终要顾及到一国之后的颜面,每每遇到出巡外游,头一个便会携了紫玉皇后同往,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帝后情深,但对东方宇英来说,那不过是场面上的事罢了。

除了紫玉皇后之外,东方宇英还带了一位妃子,便是新晋得宠的良媛杜恩儿,她此时坐在紫玉皇后下方,一件玉涡色古香缎罗衣衬得她面若桃花,眉目含春。杜恩儿品阶不高,却被点中伴驾围场,她只当自己圣恩正隆的缘故,却不知那是因为冯昭仪身体不适,贞静夫人又素来畏寒,在紫玉皇后的力荐之下,东方宇英才退而求其次,点了她随行。

众人皆以入席,太子东方平居于首位,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时不时低眉咳嗽一声,紫玉皇后瞧见他的动静,不禁担忧地皱起眉头。东方鸳脸上依旧带着那般谦和得体的笑容,目光不经意间在殿堂内转过,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他甚少在宫里走动,但这几位质子的身份来历他却是一清二楚,人在权利之外,并不代表心也在权利之外,身在皇家,有些事,不能不防,也不得不防。

质子的位置是按年纪排的,鲁玉昌最长,坐于前位,后面依次是庞弘扬、梁子华、候天吉和楚南。峥嵘站在楚南身后,在觥筹交错的声音里,她看见东方明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带了些许不屑与高傲,又隐隐似掺杂了着其他莫明的东西,峥嵘眉头微蹙,只佯作俯身为楚南倒酒,将那视线忽视了过去。

“十三弟这是瞧什么瞧得这么出神?”坐在东方明旁边的东方城打趣地问道。

“四哥好像管得宽了些。”东方明不冷不热地应道。

“燕国公主过两日便要到了,十三弟这样瞧着这一个宫女,好像不大好。”东方城嘲弄地说道,“十三弟莫不是也想效仿父皇?”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在指贞静夫人当年在掖庭被宣远帝瞧中一事,直叫东方明当下黑了脸。

“父皇要是听了四哥这话,不知会作何感想。”他不甘示弱地说道。

“十三弟想多了,我可什么也没有说。”东方城摊摊手,故做轻松。东方明冷笑一声,扭头不再去理会他。东方鸳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里,视线在峥嵘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