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急急回到听风阁里,罗祥正从正殿走出,一见了她便大喜过望,呼道:“姑娘回来了!”

“殿下可在殿中?”峥嵘急切地询问。

“殿下是跟皇上一道回来的,现下就在殿中,只不过……”罗祥欲言又止地说道。

峥嵘心头一跳,问道:“莫不是殿下受了伤?”

“这个倒没有,只不过殿下一直昏迷不醒,据太医所言是受了惊吓与劳累过度所致,调养几日便好。”罗祥忙解释道,“皇上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吩咐奴才们要好好照料殿下,奴才这会正准备去后厨把这支人参给炖了。”罗祥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中的长木匣子。

“殿下没事便好。”峥嵘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

“姑娘,你身上的血是……”罗祥见峥嵘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不禁奇怪地问道。

“方才不小点沾上了猎物的血,不碍事。”峥嵘笑了笑说道,“我先去看看殿下,一会参汤炖好之后你再送过来。”

“是。”罗祥应了一声,穿过院子往厨房走去。峥嵘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衣衫的血污,若是叫楚南瞧见,免不了要让他担心,便先回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对着铜镜仔细理了理发髻与容颜,确定不再有狼狈之相后,才往楚南寝殿走去。

他们之次来围场所带的下人不多,行宫又另分配了二名太监帮忙做些洒扫的杂事,那两名太监皆是年纪尚幼,此刻正侯在殿门口,见到峥嵘走过来,恭敬行了一礼。峥嵘对他们还以礼貌的微笑,直叫那两名小太监受宠若惊,神情里露出惶恐之色。峥嵘推开殿门走进去,王振正守在里面,见到她亦是一脸惊喜:“姑娘,你可回来了!”

“殿下怎么样?”峥嵘走到床边问道。

“刚服了药,还未苏醒。”王振比罗祥要年长几岁,行事思量得更多,神情里的担忧分外明显。一只空碗放在桌上,碗底还残留着汤药的痕迹,楚南躺在铺着黛青色花草纹的被衾下,犹显得脸色苍白。峥嵘俯身为他掖了掖被角,目光里充满愧疚,她到底还是没能护楚南周全,叫他小小年纪便受了这许多苦。

“姑娘,你不必担心,太医说了,殿下只是劳累过度而已,服了药后再好好睡一觉,便不会有大碍了。”王振安慰她道,“说起来咱们还得好好谢一谢梁国殿下与晋国殿下,若非他们遇上殿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峥嵘心中一惊:“是他们将殿下带回听风阁的?”

“具体的经过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听从围场因来的太监说,殿下昏迷之时是被他们二人所救,那时冬猎正巧结束,皇上吩咐摆驾回行宫,这才将殿下送回到听风阁。”王振想起当时的情景仍觉得心惊,他与罗祥二人留守在听风阁,闲着没事就在院中打趣逗乐,猛见一名太监背着昏迷不醒的楚南进来,将他们惊出了一声冷汗,万幸经太医诊断后并无大碍,若不基他们有违临行前满公公的嘱托,难逃一个失责之罪。

“那两位殿下有没有说什么?”峥嵘担心梁子华和侯妍玉已经知道她跟楚南在林中的遭遇,若是这样,东方鸳恐怕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说殿下与姑娘在围场中走散了,皇上已派了御林军去寻找,姑娘能平安无事回来,咱们也都可以放心了。”王振和罗祥两个人都是满公公从蜀国带过来的心腹,平日里只听命于满公公,甚少与揽星殿其他宫人接触。此次临行之前,满公公特意吩咐他们要听从峥嵘的安排,他们一直都谨记在心,不敢懈怠。

看来楚南并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梁子华和侯妍玉,如此也好,越少人知道,他们就越安全。峥嵘松了口气,说道:“王振,你先下去吧,我来守着殿下。”

“是,奴才告退。”王振躬身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许久长久没有通过的关系,寝殿里的空气有些混浊,峥嵘走到一扇小窗前,伸手将它推开,已是傍晚,暮色渐浓,葱翠的山林笼罩在一片似明似暗的天色中,冷风敲打窗台,冰冰凉凉的拂过峥嵘的脸颊,她明亮的双眸穿过昏沉天色,似乎又看见了那发生在林中的事。

飞溅的鲜血,嘶吼的黑熊,还有,浑身浴血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的东方玄,那一幕一幕,清晰在她眼前浮现。

过去,峥嵘只觉得东方玄南征北战却从未输过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有一颗比寒冰更冷的心,即使用千千万万人的血去浇灌,也无法温热那颗心。他无情,冷血,嚣张,跋扈,他能够在蜀国一战中取胜,只不过是用了卑鄙无耻的伎俩。然而现在,峥嵘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当日东方玄所带领的郑国在护送他们与一干蜀女前来郑国时,皆是那般纪律严明、不苟言笑,也燕军形成鲜明对比。那是因为,他们的将领是东方玄,一个被世人视之为魔鬼却遇到任何艰险都不肯后退一步的男子。

所以他赢了,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山林中,他都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