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的话让满公公震惊,他本以为,楚南只是纠结于儿女私情无法释怀,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所担忧的竟然只是峥嵘的未来!楚南跌坐在椅子上,神情那般绝望:“本王宁愿她嫁给北静王,至少北静王是真心待她,而皇上,又岂能给她幸福……”

“殿下……”满公公几乎就要将实情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回去,换成了另一番劝说,“峥嵘姑娘做出这一番选择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奴才相信将来她可以应付这一切。吉时便要到了,峥嵘姑娘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到揽星殿里,与她相见恐怕不是易事,殿下还是去送一送她吧。”

“送?本王要如何送她?送她跳进火坑,还是送她葬送自己的幸福?”楚南摇摇头,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公公,你叫本王如何忍心?”

满公公长叹一声:“既然如此,奴才便也不再强求殿下了,奴才先行告退。”他转身准备离去,待即将走到门口之时,楚南突然将他唤住,眼里泪光闪烁,艰难地说道:“就请公公从库房里挑出最好的物件,着宫人们一并送去长春宫吧。”

最终,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他所妥协的,并非皇权,并非龙威,而是对峥嵘的担忧,如今他只是质子,能为峥嵘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宫人们守在院中,有的小声议论,有的满眼羡慕,只有木棉泪水不断,房门就在这时开了,月静率先走出来,高声说道:“恭迎左小仪!”

宫人们闻言忙跪下,峥嵘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从房中走出,她身着了一件淡金底蝴蝶纹遍地金直领锦衫,下配一条瑰紫团花万字纹罗裙,暗纹刻丝四喜如意纹素纱轻轻薄薄的披在身上,风一吹,便似烟尘一般轻扬起来,墨发被束以如云般的精致发髻,左右各簪戴着一枚堆珠云形玛瑙步摇,随着脚步流光溢彩,华美非常,额头贴着一个淡粉色梅花花钿,秀雅中不失精致。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淡施粉黛,更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可唯独那双似天上星辰般的双眸,沉静的如同一眼千眼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木棉多么想像过去那样奔上前去,拉着峥嵘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唤她一声“姐姐”,然而现在挡在她们中间的,却是无数的宫女太监,还有地位的差别。木棉跪在地上,眼泪不停掉落,她不敢抬头,怕峥嵘怕看见之后也会触到伤怀之情。

峥嵘的眸光静静的在院子里扫过,她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时间,到了离开之时,才发现回忆并不是那么难堪,至少这里有她视之为最重的人。她回眸望向楚南寝殿的方向,那殿门紧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挣开那两名搀扶着她的宫女,缓缓向那里走去。

满公公吃了一惊,以为峥嵘要亲自去向楚南辞行,没想到峥嵘只在离殿门较远的地方就站住了,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不顾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顾身上的锦衣华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朝殿门叩了三次。月静只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搀扶着峥嵘,低声提醒道:“小仪如今身份尊贵,这样做不合规矩呀!”

峥嵘没有理会她,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她知道自己不必说什么,满公公他们也必然在能懂得她的意思。满公公向她郑重点了点头,高声呼道:“奴才等恭送左小仪离殿!”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传进殿里,楚南浑身一震,闭上眼睛,泪水不自觉流下来。峥嵘在月静的搀扶下踏进轿辇,远远看见一行侍卫走过,她脑海里浮现东方玄霸道张狂的模样,还有他最后的眼神,都似利剑一般割碎了她最后的伪装,在眼泪即将掉落的那一刻,她坐进轿子里,谁也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悲伤。

轿辇进入长春宫没多久,各宫嫔妃的贺礼均都被送了进来,受宠的要提防这位新贵,不受宠的又要巴结这位新贵,长春宫里人来人往,看似热闹非凡,其实皆是各怀心思。除了峥嵘之位,长春宫里还有两个位份较低的妃子,分别是柳贵人及叶才人。叶才人是由随国送来的贡女晋封的,生得妩媚非常,颇有几分姿色,而柳贵人入宫多年,因无子嗣,早就被冷落了,这两人都对峥嵘的到来十分恭敬,领着奴才跪地拜见。峥嵘的心思本来就不在争宠之上,也无意给她们施什么下马威,在受了她们一拜后,便就让她们都散了。

到了日蓝西山之时,长春宫里才逐渐安静下来,峥嵘居住在主殿云烟阁,东西各有三间配殿,前院是一座花园,后殿则是宫女太监的住所,比之揽星殿大了数倍,奢华非常。峥嵘拿出银两交给月静,让她分给底下的宫人们,月静喜难自胜,忙跪地道谢。

云烟阁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人,她坐在铜镜前,缓缓摘下满头珠翠,放下精心盘起的发髻,镜中的容颜依旧那般清丽无双,而泪水却在这时一点一滴落在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