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的种子?”三月问。

“大树的种子。”

“它还能发芽吗?”

男子不语,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三月放过他,问了一个他认为最要紧的问题:“大树,你到底要我把它交给谁呀?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他?”

“不用找,你会遇到的。”

三月扮了个鬼脸以表示对这个回答的不满意:“要是人家问我这种子是谁给的,为什么给他,我要怎么讲?”

“什么也不用说,把种子给他就好了。”

这答案在三月看来就是敷衍,他相当不满意的追问道:“要是我怎么也遇不到那个人呢?要是我碰到了他认不出来呢?”

男子沉默片刻:“你觉得谁是那个人就给他好了。”

三月瞪大眼睛,有些被噎住的样子,他固执的问道:“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错就错了。”

白大人:“……”这么随便真的好么?

三月同样目瞪口呆,他愣了半晌,傻乎乎的问道:“要是真的给错人了,大叔,你不会怪我吧?”

男子言简意赅:“嗯。”

三月摸了摸脑袋,一个人闷闷的想了一会儿,两条眉毛拧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好像想明白了,自顾自的嘿嘿笑了下,然后抬起头看着男子,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牙齿,一脸讨好。

“最后一个问题。”他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是孩子特有的狡黠和得意,却故意用天真烂漫的语气问道,“你是神农吗?”

他嘴上这么问,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神农,问出来不过是想像白大人证明他的猜测都是对的,证明他有多聪明。

三月嘻嘻笑着瞥了眼白大人,脸上的表情是炫耀,还像是在说:做好夸奖我的准备吧。

他等着看白大人一脸惊讶赞叹的表情,等着白大人“崇拜”的夸赞:三月,你真聪明,我自愧不如。

……小孩子总喜欢做梦。

奇怪的是白大人竟然读懂了三月的全部表情和内心想法,所以他格外的无语。

他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男子身上,等着他承认自己就是神农。

然而,这个简单的问题却像是触动了男子的哪根神经,他的表情有短暂的凝滞,然后缓慢的低下头,盯着三月满含期待的小脸,寡淡沉默的面容上忽然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用一种无需置疑的肯定语气说道:

“不是。”

三月惊讶极了,对这个答案大感意外,他满脸不可思议,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白大人,白大人也同样意外,看着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哪里能给他好的建议。

三月鼓了股腮帮子,不服气的盯着男子,狐疑、探究的观察对方的表情,试图从对方的脸上发现一丝一毫的破绽好证明他在说谎。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此时此刻他根本不能从这个人的态度中挑出一丁点的毛病,好像他真的不是神农,从头到尾三月都猜错了一样……除了对方开口否认之前那短暂又古怪的反应,仔细想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三月很困惑,真的猜错了啊?不是神农吗?可是,如果他不是神农的话,还能是谁?

他毫无头绪。

“如果你不是神农,那你到底是谁?”白大人问出了三月心中的疑惑。

“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所说的‘神之禁地’的缔造者。”他从容的回答,对于一个一再质疑他的人,他的态度已经算得上耐心“友善”了,他扫了白大人一眼,目光里带着严厉的警告,“你们出去之后不要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不是谁都有你们的运气。”

“这就奇怪了。”白大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的望着男子,“阁下不是此间主人吗?难道还做不了这里的主?”

“哥哥,大叔不是说那个没脸的怪人也是他嘛,所以大叔只能算一半的主人啦。”三月好心的替男子解释起来,却遭到了白大人的一个瞪视,“你这么喜欢‘大叔’,以后都留在这里陪他怎么样?”

三月有恃无恐,根本不拿他的威胁当回事,嘻嘻笑着说道:“哥哥,大叔说的是送我出去,哥哥你只是附带的,我要是留在这里,你也走不了的。”

虽然答案很残酷,不过这小鬼说的好像的确是事实。

白大人眼角微微抽了一下,面无表情把脸扭开,目光落在男子身上时,眼神重新变得冷漠而疏远,他不像三月这么好糊弄,不会因为对方许诺送他们出去就感激涕零,交付好感和信任,这个人身上的谜题太多,整件事疑点重重,不弄清楚他不放心。

“种子给我,三月。”

“干嘛?”

“让你给就给。”白大人不耐烦的瞪他一眼,“你听谁的?”

三月理直气壮的说道:“当然是我母亲啦!”他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小拳头砸在白大人的掌心,把捂的热乎乎的种子给了他。

白大人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满意表情,转而将种子递还给男子,冷淡的说道:“这颗种子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小孩子不合适,阁下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亲自把东西送出去?恕我们帮不了阁下这个忙了。”

三月捂着眼睛,小声哀鸣:“惨啦,大叔要生气了,这下子我们可出不去了。”

“既然我们能进来,就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白大人不为所动,好像成竹在胸,一副让人信服的可靠模样。

三月可不吃他这套,放下手气闷的看着他,“还没找到出路就被那个没有脸的女大叔给吃了!”

别说是白大人了,就连男子也忽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不由得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神情,复杂又费解的看了三月一眼。

白大人特别想说他不认识这个小鬼头。

他忍耐了,努力无视捣乱的三月,坚持要把种子还给男子:“这东西是阁下的,请你拿走吧。”

男子没有接,也没有像三月担心的那样生气或者发怒,他凝视着白大人手心里的种子,久久的沉默着,等到白大人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令白大人和三月大感惊诧。

“我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我被困住了。”

“可是大叔,你不是说能送我们离开吗?”三月奇怪极了。

“是。”

“能送我们离开,你自己却无法离开这里。”白大人眉头紧锁,“为什么?”

“我把她困在了这里,也困住了我自己。”男子像是猜谜一样说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她是谁?”

“黑凤凰。”

“黑凤凰?”

“没错。”男子盯着着池塘,眼神充斥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冷漠,“她是凤凰,真正的凤凰。”

“凤凰?”白大人迷惑了,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名字叫黑凤凰的凤凰?”

听到白大人的猜测,男子不由得侧目,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笑,然而这种笑是却带着轻蔑的讥嘲,对这种猜测的轻蔑,对白大人因为不相信而下意识避开真相的讥嘲。

“是黑凤凰。”

凤凰生而美丽、高贵,它们不死不灭,涅槃的凤凰燃烧的火焰能够除尽污秽和邪祟,它代表的是光明与圣洁,无论何种意义上的黑凤凰,都是不存在的。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例外。

“本不该存在的。”男子垂下眼睛,似乎又陷入了深思中,当他这句话的尾音落下,第二句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他们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飞快的在他们周围闪现、又消失,最后一切定格为一片混沌的黑暗。

接着,白大人和三月看到了太虚中醒来的盘古以神斧劈开混沌的画面,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盘古手撑天,脚踏地,历经千万年的时光成就了最初的洪荒。

最终这个巨人倒下了,他的身体每一部分都归于洪荒,而他心头之血的其中一滴沉入了血脉所化的河湖中,变成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头。

亿万年的时光飞速的掠过,洪荒大陆上数不清的神魔崛起又陨落,沉在水底的心头血石也经过难以想象的奇异历程,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从一个人手中到另外一个人手中,最后它落入了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