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琪托着药片放在嘴边,脖子一仰,两粒药就被她吞了下去。

“喝口水啊你倒是!”何胜男看得直咧嘴,都替她觉得噎得慌。

艾琪冲她笑笑,抿了一口矿泉水。

那一抹笑,像这么吞药多让她愉快似的。何胜男脖子后面凉嗖嗖的,她在想要不要对艾琪进行心理干预。

艾琪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无味的液体擦着舌面,顺着咽喉咽下。药片没有糖衣包裹,苦涩,且有一种干石膏的口感。那一口水并不足以冲淡药片的味道,但艾琪却放任着口腔中的苦涩,不打算再喝半口水。

口中的苦,和心里的苦,到底孰轻孰重?艾琪问自己。

何胜男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只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就毫不留情地将她拉拽回了曾经的时光中。

那时候,何胜男是那么的害怕失去她。每每两个人同时出去的时候,何胜男总要拉着她的手。何胜男体热,特别是在夏天,手心出汗,两个人的手扣在一处显然是挺遭罪的事儿。可只要艾琪想要松开凉快凉快,何胜男就不答应,她总是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彼时,艾琪常常感慨:这姑娘得多没安全感啊!

她想她得好好地爱她,好好地和她在一起,不能让她心里再有一丝一毫的不踏实。

于是,从那之后,再热再出汗,艾琪都忍着,为这个深爱着她的姑娘忍着。

然而,最终,她还是失去了她。

“你怕我一个人在车里,再想不开?”艾琪定定地看着何胜男汗津津的脸,右拳轻握,强忍住了想要为她擦拭汗水的冲动。

“我……”何胜男脑筋飞转,琢磨着该怎样表达才不至于刺激到艾琪。

“你不用担心刺激到我,”艾琪了然地轻笑,“脑子发热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眸光流转,落在何胜男的面庞上,神情微动:“我现在,害怕死这件事儿了。”

何胜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那是一种潜意识中的防守心理引发的肌肉反应。她不敢去探究艾琪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深意,她直觉那背后的东西很可怖,可怖到会令她陷入茫然无措之中。

“死……解决不了问题。”何胜男的嗓音干涩。

艾琪呵笑:“是啊!死都解决不了问题……”

何胜男的头皮发麻,“到底因为什么?路峰吗?”

艾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竖起了她的防备和骄傲:“不是!”

“不是他还有谁!”何胜男激动起来,“他是不是又打你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因为他才……”

她咬着牙说不下去了,因为艾琪的眼眶已经通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儿,就要夺眶而出。

“那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你管!”艾琪喊着。

“不用我管?”何胜男怒极反笑,“你自己管得好吗!你都把你自己管到去跳大江了!”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儿!死也罢,活也罢,都是我自己担着!”艾琪和她针锋相对。

何胜男胸口起伏,怒火中烧:“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让你受过这种委屈!路峰,他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对你!”

艾琪的眼泪扑簌而下,惨笑道:“他是打我,是对我不好,可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我丈夫!你,何胜男你又凭什么对我好?”

何胜男梗住。此时此刻,她该说什么?说“我们毕竟还是大学同学”,还是说“我爱过你,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说与不说,又能怎样?难道,说完了,图口舌之快了,就能破镜重圆重新在一起?

镜已碎,碎得比路峰的节操都彻底,世间可有什么能把它们粘结成曾经的模样,且不留一丝残痕?何况,她已经有了温暖……

何胜男的心口像被戳了一个大洞,风呼呼地往里吹,毫不留情地吹,哪怕她疼得一颗心快要裂掉,那冷酷的风还是肆无忌惮。

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终于,心口不至于疼得要死要活了。何胜男痛苦地凝着艾琪已经哭花了的脸,缓缓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让我看看好不好?不然我……”

不然我心难安。何胜男想说。

然而,她的理智在心底里问她:难道看了,就能安心了吗?

艾琪使劲儿摇着头,泪水飞溅到了封闭的车厢内,溅在了何胜男的手背上。在初夏的燥热中,烫疼了她的五脏六腑。

“别看……真的!很难看……真的很难看……”

艾琪哽咽着,语带哭腔,时强时弱,却不亚于一桶汽油泼洒在燃烧的枯木上——

何胜男火撞脑门:“他敢这么对你!王八蛋!我饶不了他!”

她拧过身子就要发动车子,那架势恨不得生生撞死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