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装修简单的饺子馆里。

“温医生,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段日子里对我和我妈妈的帮助!”艾琪端起面前的酒杯,冲温暖道。

温暖原本是不喝酒的,但艾琪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实在不好拒绝,只得端起了自己眼前桌子上装样子的一杯啤酒,笑着说:“你别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艾琪肃然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你这份儿上的……我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你、敬重你!”

温暖心里微微不适,她自然懂得艾琪话中的深意,却也知道,艾琪既然这样说,对自己就没存什么恶意。她于是笑了笑,擎着杯子举向了艾琪:“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何胜男被两个女人晾在一边,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她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怎么总有种鸿门宴的感觉呢?

她很有些坐立不安。这会儿忽见艾琪举起了酒杯,她皱了皱眉,忍不住道:“你刚那什么,还是……别喝酒了。”

何胜男自己觉得是好心。毕竟艾琪刚刚做完流产手术没多久,正应该好好保养身子骨儿呢,万一喝酒喝出问题呢?

何胜男话一出口,举在空中的两个女人的手都顿住了,只差几厘米的两只杯子就要碰上了,这会儿却被定格了。

温暖绷着脸上的淡笑,努力控制着不去看向何胜男。

艾琪却不是个能够忍气吞声的,她霍然盯着何胜男的眼睛,声音发冷:“我那什么?你是想说我刚流了产吗?”

何胜男被她冰冷的眼神冻住。

以她对艾琪的了解,深知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我的身体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你是不是管得太宽点儿了?”这种话。

即便是当年年少的时候,面对锋芒毕露的艾琪,何胜男的选择十次有八次都是避其锋芒,让着她不跟她争执的,又何况如今,已是时过境迁?

“ok!是我的错,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何胜男举双手,做投降状。

艾琪面色稍缓。

温暖攥着杯子的手掌微微用力,几乎是难以自控地抿了抿嘴唇。

“艾姐,我也敬你,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归宿!”温暖突然开口,杯子碰了碰艾琪的,一声脆响。

艾琪有一瞬的失神,旋即回复如常。

“好!借你吉言!”她一扬脖,一口气喝干了杯子中的酒。

温暖却在那一刻瞥见了她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有一抹苦笑,挂在那张憔悴而美丽的脸上,无论怎样的豪迈都遮掩不去。

温暖于是也豪爽地一扬脖,一口气喝干了杯子中的啤酒。苦涩的带着泡沫的液体冲入口中,又裹挟着莫名的情绪被吞入了喉管……

温暖顿时觉得酒依旧是酒,依旧是苦哈哈的,就如她此刻无法言说的心境。

或许,唯有从那后味中才能体会出一点点酒香吧?

何胜男看着眼前这两个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女人的一举一动,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任她怎么蹦怎么跳,钩子挠子长绳子,什么工具此刻都没法把她从深渊里拯救出来。

面前的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倒像是一个个叫嚣着“我是砒.霜!快来吃我!”的小恶魔……

饭毕。

三个人站在人行道上。街斜对面,s大硕大的门脸在夕阳中熠熠生辉。

来来往往的,大多是青春而活力四射的大学生,他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嬉笑着,夏日傍晚的凉意也无法驱散他们毫无城府的青春袒.露。

温暖盯着s大的大门,说不清楚自己此时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也会重返校园了吧?

不过,s大,对于在场的三个人来说,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温医生,能把何胜男借我半小时吗?”艾琪突然道。

她眼中的情愫令温暖无法拒绝,却也做不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退缩了——

“有借有还吗?”温暖半开玩笑道。

“当然!”艾琪也笑了。

两个女人就这样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过了一招,又各自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之内;而何胜男则已经被“借”了出去。

何胜男:“……”

“何胜男,你还记得这儿吗?”艾琪说话间,却凝着眼前体育场内绿茸茸的足球场地,以及周围一圈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

何胜男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怎么会不记得?

这里,就在这里,大一的时候,院际足球比赛,艾琪是啦啦队长,她几乎喊破了嗓子,累瘫了胳膊腿,何胜男也跟着担心,之后足足照顾她一周她才恢复;

大二的时候,体育达标,就在这片塑胶跑道上,何胜男很轻松地跑完了800米,艾琪却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最后软在何胜男的怀里,委屈得直哭;

大三一年,何胜男每天早上强拉着艾琪来这里晨跑;

大四的某个夜晚,她们依偎在角落里的座椅上,畅想着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仅仅在这一个地方,就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儿,随意哪件回忆起来,都令人窒息。

“记得。”何胜男的声音很平静。

艾琪轻笑一声,仍是没有看向她。

“这是毕业之后,我第一次回到这儿……”艾琪说,语声中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命运。

“嗯,我也是。”何胜男说着,抬腿拦住了滚过来的一只足球,起脚朝着跑过来捡球的几个男生踢了回去。

“谢谢美女!”几个男生惊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漂亮,争着抢着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