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说话,那双温温凉凉的眼睛落在手心的那只脚上,很认真地拿起毛巾擦拭。

韩菲儿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她脚趾蜷缩着,身体也向后绷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一个单纯的小男生面前怯了场。

她是这方面的老手,游刃有余地玩弄过不少男性,只是为了钱。

欲情故纵欲拒还迎这一套她十分熟练,但凡是个男人,她都能立马进入角色,调动自己所有的媚态去勾引对方,因为她唯一的优势便是自己那张脸。

她以为自己面对长安也该是游刃有余的,可偏偏,眼下的状态自己显得最为被动。

为什么?

一个自闭症的青年从来没有走出阁楼,今天为了她第一次走出去?

还是,方才站在楼下,那个一掌之隔的吻?

抑或是此刻跪在她面前,专注地替她擦脚?

长安端盆进了洗手间之后,韩菲儿都没想出个结果,只是,一开始的满腔难过与不堪,被一点一滴地抚平,如今再也寻不出半点踪影。

帷帐内很黑,她爬了进去,电脑屏幕还开着,有个文件夹在桌面,显得突兀又奇怪,没有名称。

长安回来后又换了毯子,随后又进了洗手间。

韩菲儿思索片刻,点进了文件夹。

没想到,文件夹内是照片,一张张或笑或睡着的照片。

都是她。

最早之前的照片甚至有她住在高级别墅里的画面,包括后来住在燕家的,以及后来在莫得酒店套房,再往后是……前后两个租房内。

长安收拾完毕,重新进来时,就看见韩菲儿正在看他电脑上的照片,他怔了片刻,随后坐在她边上,安静地等她看完。

“没有什么要解释的?”韩菲儿叉掉界面。

长安像个等待判刑的犯人,沉默地不发一言。

“一开始在楼下想跟我说什么?”韩菲儿原本想问他为什么把自己照片存在电脑文件夹里,想想大概是小机器人存下来的,就换了个问题。

长安摇摇头。

韩菲儿愣了下,“没有话跟我说?”她侧过身看他,“你没话跟我说你叫我上来干嘛?”

长安戴着兜帽,帷帐内昏暗无光,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亮落在两人身上,韩菲儿侧头只能看见长安露在兜帽外的鼻子,和薄薄的一张唇。

那双眼被额前偏长的碎发盖住,她什么都没看清,只听到他泛哑的声音说,“别走。”

韩菲儿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她微微怔愣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

“别开玩笑了,”她嗓子发干,“你别逗我,长安,我只是跟你闹着玩……”

兜帽忽然离她近了些,将她未说完的话瞬间堵了回去,韩菲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微微后仰,另一只手正要捂住嘴,就被长安的手按住了压在床上。

韩菲儿左肩受伤,左手根本不敢乱动,怕把伤口崩开,最近伤养得差不多,但也不敢造次,因为去一次医院很不容易。

如今,长安逼近,韩菲儿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想抵住他,那只手还没伸出来,整个人就被长安压着倒在了床上。

“我想让你忘掉痛苦。”他说。

韩菲儿不再挣扎,只是用发干的嗓音问,“怎,怎么忘掉?”

长安低头,靠近时呼吸喷在韩菲儿脸上,她猛地偏头,“你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打算要睡我?”

长安顿住,低低应了一声,“嗯。”

韩菲儿:“……”

“你会么?”她大概脑子进水了,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长安默了片刻,才点头,“学了一些。”

韩菲儿:“……”

“这种事,两情相悦的人做了才会很愉悦,我们这样的……会很尴尬,你又小又单纯,不要被我骗了,而且……”韩菲儿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境地,解释得很辛苦,心脏却跳得很大声,“而且……而且……”

而且做了,她也不见得会忘记痛苦。

她难堪得说不出口。

长安大概听出来了,撤了力道,半坐起身,问,“和别人试过?”

韩菲儿躺在床上,另一只手掩住脸上的难堪,“嗯。”

没有用,她还是会惊惧颤栗,恐慌痛苦,后来再也没有尝试过,哪怕对方帅气多金,哪怕对方温柔如水,都暖不动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长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今晚留下来可以吗?”

“做噩梦了你抱着我睡么?”韩菲儿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夜里,嘴角忍不住浮出个笑。

“不做噩梦,”长安低低地说,“也可以抱着你睡。”

韩菲儿:“……”

很奇怪,平时想起十年前的那段痛苦经历,不耗费三包烟和两瓶酒,她可能活不到第二天,可今天,轻而易举地就被眼前的青年给一一抚平,他甚至都没有安慰过她,而且想安慰的行为还被她给制止了。

可是很奇妙的,她的心在这一刻很平静。

似乎,还有些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