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阳将天边的云霞的染得鲜红,城中的鸡犬都还未醒来,然而城外却已经是人声鼎沸了。端月与翠果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向下望去,方圆百里内全是浩浩荡荡的兵马,犹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光是身上盔甲轻微摩擦的声音,都好似雷鸣声,响彻天际。

端月的目光锁定在浩荡大军之首的雩风身上,他身着一套厚重的盔甲,看样子便就十分的不凡。手中握的是玄紫色蛟龙刀,据说此刀是用上古时期夸父开天辟地的斧子所取得料而制成,堪称神器。这是慕容垂赠与雩风的,如今拿在他的手中很是适合的模样。

“放心吧,我兄长会好好照顾小风的。”于夫人温柔的拍了拍端月的肩膀,对她报以柔和一笑,让端月心里的冰封慢慢温暖融化。“你要相信我兄长,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端月点了点头。虽然雩风被皇上亲自任命为主将,但是此行徐麟以副将的名义辅助雩风,徐霞初也一同前往兖州,不过在诸多前辈面前,他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兵长,昔日的徐副将现在又变成了徐侍卫。面对着熟悉的称呼,徐霞初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退居在雩风的身后。这是时隔半年来,徐麟与徐霞初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可是二人却未表现出过多的异样来。

行军之前要壮大士气,整装军备,这自然是由梁国第一大将军慕容垂来主持。他站在城楼之上,飘扬的红旗在凌厉的风中肆意舞动,军队之中的鼓点声也越来越急迫震天。于夫人左右环顾了一圈,突然皱起了眉头来,她暗自凑到端月耳边,宛若是孩童告状般向端月说道。“盛安公主和晋昭郡主一个人都没有来,这也太不知礼数了吧!”

听罢端月这才突然想起这二人来,她立马在周遭的人群之中急切的搜索了起来,果然见不到那二人熟悉的面容。端月还心怀侥幸,暗自安慰自己说道:也可能在城楼下呢?她立马趴在城楼边缘,向下望去,可是满是攒动的人头,哪有如此的火眼金睛分辨得出谁是谁。

翠果慌忙的将端月从城楼边拉扯开来,她惊慌的连连亲拍自己的胸口。“郡主可要小心啊!这城楼少说也有二十丈高,若是跌落下去这可怎么好呢!”说罢又不放心的扯着端月远离城楼边缘。她的目光躲闪也很是黯淡无光。“侯爷出征,怎么那家人没一个人来的,太没良心了……”翠果听到于夫人的抱怨声,自己也不免的赞同道。

“不知道就不要瞎说!”端月瞪了她一眼。她明明亲自告诉过陆清漪,让她记得来送行,怎么可能会忘记呢?端月低下头来抿了抿嘴,十分的不甘心。“城楼上见不着人又不能说明什么,万一她们是在城楼下的城门口呢?别妄自断夺。”

于夫人涂着唇脂的殷红嘴唇微微的张开,她望着端月的面容来反驳的话语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突然反应过来端月刚刚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明的暗的偏向陆清漪,瞬间心中低落了下来,连粉白的面庞都刹那间铁青了,顿时是一言不发。

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慕容垂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之中越来越闪亮的太阳低声沉吟道。“时间差不多了。”言罢便就对着边上的侍从从容的点了点头。那侍从就连忙会意,走上城楼边来,挥动着手上握着的鲜红大旗,迎风好似一条游龙集聚霸气威严。红旗一出,城楼下的士兵顿时噤若寒蝉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空气刹那凝固。

“回鹘族在我大梁边境肆意凌虐,抢我们的天地,夺我们的钱财,杀我们的子女,无恶不作!”慕容垂洪亮的声响,不用借助其他的物件便就能够随着风声传到遥远的地方去,进入每一个士兵的耳朵内。他此言一出,所有的士兵都被这愤怒所感染,无不义愤填膺,恨不得痛饮回鹘血,怒斩回鹘颅!眼见着人群气氛高涨,慕容垂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言道。

“但是这样的日子即将就要终结!今日你们出征便就是让那些回鹘人知道我大梁的威力!让他们不再敢跨入我大梁一步,甚至听到这二字便就闻风丧胆!皇上有令,无论是谁,但凡杀敌三人便就可官进一位赏银百两;杀敌十人免除赋税,不必徭役;杀敌二十人赏赐宅地,官运亨达!”对于何人而言,赏赐无非是最好的鼓舞士气的方法。这些士兵都是出身贫苦家庭,也有不少是犯了事充军的囚犯。

听到慕容垂信誓旦旦的承诺,众人无不欢呼鼓舞摩拳擦掌,对于回鹘人的那一点点恐惧也消散的一干二净,满心满脑只有那赏赐了。他们齐声高喊“吾皇万岁!”轰轰烈烈的声响震透端月的耳膜,。她看着城楼之下的士兵挥舞着手中长枪,宛若是海浪一般的翻涌,如此景象气势宏大,不管是谁人看了都气血沸腾,恨不得一同杀敌!

声势浩大的誓师仪式将近尾声,鼓声也渐渐的熄灭了下去。端月慌忙的跑到城楼的边沿看着雩风的身影,她知道再不看便就看不到了。翠果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端月的身侧,看向同一个方向,满心的话语无法倾诉,能做的只是在角落里的仰望。

“郡主有什么话要同侯爷说的吗?再不说便就来不及了。”翠果轻声说道,她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宛若是羽扇上下扑动。自端月到了这儿之后,便就没有与雩风有过交谈。

端月眼神复杂的看向城楼下的雩风,即便心中万般话语却一言不发。她摇了摇头,让翠果失望了。“不用了,我现在对哥哥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负担,我可不想让他太过紧张。”说罢还对着翠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强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可是只有端月自己最清楚,自己没有那么的深明大义,她只是怕自己走到雩风面前,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先哭红了鼻子。

远征的号角响起,宛若一道雷击中了端月,让她浑身一颤,连瞳孔都瞬时缩小了。在这个号角声的催促下,整齐的大军开始零零散散的行动了起来,渐响起了马蹄声来。端月立马在混乱的人群之中找到那个熟悉的相貌来,双眼紧紧的盯着他身上身旁下一秒雩风就逃跑了。眼见着雩风的马紧绷着四肢,奋力的奔跑了起来,她偶然间看到了雩风转头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端月没有多想,立马就认定了他是在寻找自己,随即就挥舞着手臂在城楼上蹦蹦跳跳的,极其的显眼。

端月也不知道雩风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唉。”于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端月身旁,她手中拿着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珠,一副凄切的神情。她看向大军一点一点的离开,悲伤突然决堤了。“即便我已经见过这么多次的出征,但心里还是很害怕。每一次兄长离去,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总是做噩梦梦到兄长血淋淋的向我求救。”说罢又擦了一下泪花。

慕容垂背手踱步过来。他听到了于夫人的话语并未安慰,而是扬起了嘴角来。“都那么大的岁数了,别让孩子看了笑话。”

“哪里笑话了?我这不是担心我哥还有小风吗?”于夫人听到慕容垂的话语,立刻就停止了哭泣怒瞪他一眼,气鼓鼓的别过头去。、

慕容垂爽朗的笑出声来,他注视着于夫人眼眸温柔。面前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女子,脸庞之上早就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眼尾细微的皱纹静静诉说这个女子的故事。可是即便于夫人全然没有年轻时的美丽,她在慕容垂的眼中还是年少时跟在兄弟几个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急起来就爱哭,做事鲁莽总是凭着自己想法不考虑结果。

他闭上眼眸,眼前还是浮现出那张脸来。慕容垂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影子拂去。他看向闷闷不乐的端月面容温和,丝毫没有刚刚在城楼上鼓舞士气时的威严压迫感,而是像家人般的舒服。

“这段时间就留你一个人住在宁侯府,没问题吗?”

端月点了点头,对着慕容垂回答道。“这又不是哥哥第一次出征,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呆着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以往小风出门,还有霞初在宁侯府里,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了,我怕若是有歹人你有什么好歹,那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爹还有小风了。”慕容垂将心中的担忧全部说了出来,于夫人也点头赞同。

“独留你一个女孩子家在那么大个宁侯府里,我可不安心。要不就住我于府去,正好与鸳鸳结伴如何?”

端月摇了摇头婉言谢绝了于夫人的好意。“真的不用了,我自己一人能够照顾好自己。”她抱歉的看向二人,觉得是辜负了他们的关怀,突然心生内疚。“叔父和姨娘的好心,小月自己明白,但是真的不用担心我。”

说罢她向二人欠身告辞,带着翠果从高高的城楼上,沿着一阶一阶的台阶,慢慢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