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愁啊。

换做往常, 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人一定非他莫属。

没人知道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了多少遍,祈求茨木能有个喜欢的伴侣,人也好妖也好,男的女的都无所谓, 哪怕是只猪他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这样一来茨木就不会每天追在他屁股后面“挚友挚友”地叫魂了, 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可问题是他看上的女人身份未免也太特殊了。

要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茨木乐意喜当爹替人家养娃,那以他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可偏偏这女子的夫君是近几年在京都颇为知名的九尾妖狐玉藻前。

玉藻前天生九尾, 乃是一方强敌,偏偏又不为任意一方势力所效力。这些年来多方势力见拉拢无望,却也都默契地不与对方交恶, 彼此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还是他最信任看重的挚友所为, 酒吞心情复杂的就像是偶尔去茅厕却忘记带厕纸。

“唉……”

本大爷该拿你如何是好……

深沉思考了许多天以后,酒吞觉得,他必须得找茨木谈谈了。

倒不是他不愿意帮挚友追求幸福, 虽然茨木平常真的很烦很缠人, 但酒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过得快乐。

只是茨木需明白一个道理, 强扭的瓜不甜啊……还有种爱叫做放手,这样你好我也好。

酒吞是个行动派, 打定主意之后就立刻这样做了。

不过碍于茨木正为情所困, 他说话的方式和措辞较平时也难得委婉温柔了许多。

“茨木啊……你的事情本大爷大概已经知道了。”

茨木微微一怔, 沉默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道:“原来连挚友也知道了,抱歉,因为我一己之私而与玉藻前起了冲突。”

这家伙低沉的情绪与平时热情高涨的样子判若两妖,看来果真伤得不轻。实际上,他的事情最近大江山早就已经传遍了,大概只有在外奔波的茨木一个人不知道其实大家已经全都知道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即便是九尾妖狐,本大爷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又瞥了一眼茨木沉默的模样,酒吞轻咳了一声,“你真的很喜欢那女人?”

“这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只是以前我不懂。”茨木苦笑一声,世人皆道情爱缠绵如蜜,可他这十一年来心中所尝到的却都是苦涩与疼痛,可他仍旧忘不掉夏悠。

“以前?”酒吞敏锐地察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字。

“是啊,挚友不知道,其实十一年前我们便已经相遇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没能保护好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对我失望了,不愿意随我回大江山……”

茨木的话说完,酒吞的额头开始拼命冒冷汗。

记得那巫女如今不过妙龄二十,茨木却在十一年前就爱上了她,也就是说对方那个时候只有……九岁……

“可是,我只想问她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好。我等了她整整十一年,等她来大江山寻我,可是她却和别人走了,至今都不肯见我一面。”

如果换做他是那个九岁的小女孩,他也会一声不吭的被吓跑的。

酒吞抽了抽嘴角,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茨木啊……其实感情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酒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大江山的妖怪虽然狂妄霸道,但从来不做对女子强取豪夺的事情。”

“你在外面守了那么久她也不愿意见你,想必心中并没有你。”更别说人家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

怕惹茨木伤心,酒吞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有时候不如放手,这样大家都好,毕竟你若是喜欢她,也不愿意她因此为难吧?”

茨木微微一怔,随后苦笑一声叹道:“是啊……”

这几天,他不是没有想过把夏悠抢回来,可是她走后音信全无,除开宫廷,他把整个京都府寻遍了也没找到人。

唯一可能知道她下落的,就只有玉藻前夫妇了,可无论怎么问他们都不肯说。

慢慢冷静下来以后,他也想开了。

或许夏悠已经有了别人,真的不想见他吧。

比起让她烦恼,茨木更希望她快乐。这十一年里,世界上再没有第二只妖怪会像他一样,深深地盼着夏悠活着,只要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好。

“挚友,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深吸一口气,茨木脸上绽开一丝淡笑,“不过我还是会寻她,问她给我一个答案,随后我便再也不插手了。”

他只想亲口听到对方的回答,好让自己的心死的彻底。

酒吞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挚友……”茨木神色动容地道,眸中闪动着几丝感动。

酒吞最怕他这个样子,顿时头皮发麻,把酒葫芦塞到了他怀里,“好了好,喝酒!醉完以后就快给本大爷振作起来!”

兄弟俩并肩席地而坐,又度过悠悠一日光阴。

*****

大江山盛传的流言夏悠并不知道,因为她这几天都待在宫中进行封闭式的修习。

荒虽然严格,教学速度也很快,但每项任务都是循序渐进的,并不会杂乱无章的让夏悠感到没有头绪,显然是早就精心为她特意制定好的计划。

不过让夏悠有些意外的是,宫廷中的人类也把荒奉做神的使者,但管三确切地说过对方就是神明。

她私下猜想,对方或许是为了什么目的,特意隐去神格化作神使埋藏在宫廷中的。不过那些事,她知道聪明人不该多嘴去问。

短短五天相处下来,荒给她的印象就是严格谨慎,不苟言笑。

其实他长相俊美,偶尔一笑十分灼人眼目,可大多时候他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有时候,夏悠总能望见他独自站在庭院的树下眺望月夜。

有一次,夏悠问他在想什么,他却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今晚的夜幕很美。就是夜幕看起来像海水一样,让人感觉冰冷刺骨呢。”

她没有回话,只是隐隐直觉这位在过去可能经历过一些什么不好的事,乖乖地站在一旁静静地陪伴他观赏月色,然后在心里默念温习学过的言灵咒语。

似乎那些不能被温柔以待的人,总是看什么都透露着负面与一丝丝伤感呢。

或许是错觉,自那个夜晚过去以后,荒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

第六日是初学期结束的后一日。

今天一早,她便应当再回到现世去了,过了约定期限的话,夏目贵志一定会担心的。

只是荒却告诉她,那个可以穿越时空的阵法一旦初次通过后,地点就被固定了。而这个阵法是位于数个时空交叉点的晋江神社独有的,他无法作出任何改变。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夏悠的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那这岂不是意味着,我每次来这里,都要从抚子家中的柜子里钻出来?”

看着她丧气的样子,荒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本应在宫中落地的。”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她之前修炼不到位,被宫中的结界给拦住了才会这样。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前几日已经和玉藻前沟通过这件事了,他也同意了让你自由出入。”

“真的?抚子和阴阳寮不是……玉藻前会同意大人的要求?”在宫里的五日,夏悠早已经知道了玉藻前和抚子之间的事情。

荒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颔首道:“那些事情你不用管,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既然这样的话,多谢大人了。”看来他和玉藻前直接又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

“你不用急着谢我,从京都城到城外南山上,约莫要花上一个半时辰。这段路由你自己来走,我不会特意用传送阵法送你。”荒微微侧头看向她,认真地说道,“出了城,越往外便有越多的妖怪出没,不过我这几日教与你的东西已经足以应对。”

“在你还未完美掌控如此长的路程传送前,就当作是修行吧。还有这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把这些东西一并带来。”

夏悠接过卷轴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若干□□草若棵,看来是要考验她。

“没问题!多谢大人的教导,我一定会完美完成任务的!”夏悠点点头,挺胸抬头地道。

“如果路上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要慌张,直接用勾玉呼唤我。”荒缓和脸色点了点头,“我会保护你,无需担忧。”

夏悠微微一怔,好像曾经也有另一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好……那么这样的话,我就先离开了,下次再会,荒大人!”

告别了荒,夏悠背着自己带来的旅行包,出了宫廷之后慢悠悠地在这个千年前的京都城内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托荒的教导,她现在已经懂得如何用自身力量去感应身边之人,能够很轻易地通过感知辨别出普通人与阴阳师,再将神力凝至双眸,也可以看见远方瘴气浓重的地方。

瘴气越重,说明哪里聚集的妖怪越多。

基本上,如果妖怪不刻意隐匿自身的妖气,夏悠也可以感应的到。

出了城门,她抬手在空中画出一个“疾”字落在双腿上,立刻脚步飞快地朝着城外南山而去。

夏悠不知道自己四处张望的模样早已落到了街边某个妖怪的眼里。

看见那道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金褐色的眼眸眯了眯,迅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大将!大将你去哪儿啊!”身后,还未吃完面条的部下连忙丢下饭碗去追他。

不一会儿,店里就传出了店主愤怒的喊叫声,“可恶……!到底是哪几个混蛋敢在这里吃霸王餐啊!”

*****

“茨木找了几天的女人竟然一下子就被我撞上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奴良滑瓢摸了摸下巴,笑着隐匿了自身妖气,飞速地追了上去。

夏悠健步如飞地走着,但走到半路上,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虽然感应不出妖气,但她的直觉却一直都很准确。

荒说过,他最厉害本事的不是任何一种法术,而是预知。夏悠从小那准的可怕的莫名直觉便来自于此,虽然敌人的力量强于自己,隐匿了气息之后难以察觉到,可预知的力量谁也避不过。

因此,夏悠断定,一定有东西在跟着自己,但没有什么恶意。

她眯了眯眼睛,干脆大胆地停下脚步,坐在路边歇脚,那股被紧追的感觉果然消失了。但是下一秒,她的整个身躯忽然被一下子腾空抱起,迅速地朝着南边掠去。

夏悠楞了一下,迅速地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淡金色夹着墨黑头发的妖怪的怀中。

“美丽的少女,请问可以把你的名字告知在下吗?”发现她再看自己,奴良滑瓢看向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来。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滑头鬼。”

夏悠挑了挑眉,手中不动声色地凝聚力量,面上却装作好奇地问道:“你抓我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

见她丝毫不慌,奴良滑瓢的身形微顿,心中提起几丝警惕来。

这个少女现在的表现和那日见到的时候出入很大啊……他应当没认错人才对啊?

就是这个气息,他不会认错的。

心里这样想着,他却面上笑问道:“你不怕我?”

闻言,夏悠露出一个分外天真的笑容,“不呀……你长的又不凶,也没有恶意。而且抚子说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坏蛋,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你呀?”

奴良滑瓢挑了挑眉,也是,他这个样子可比那日的骇人的茨木英俊潇洒温柔多了。

看起来似是个相当天真懵懂的少女呢,散发着淡淡的力量气息,但威压不大。

“不过你可不可以放我下来呀?我有事要去找抚子呢。”

听到她的话,奴良滑瓢稍稍放下心来,笑容更深了,“去找抚子有什么意思?随我回奴良组怎么样?那里很有意思哦……”

“奴良组”三字一出,夏悠心下警惕顿生,她在茨木口中听说过很多次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去奴良组啊?”夏悠缓声问着,却没注意到自己本能地已经将对方划为了敌人。

“因为你长的很好看,我要带你回去做奴良组的一代目夫人。”奴良滑瓢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茨木在乎的女人,要是被他掳走了一定能气死对方。

说不定还能借这个少女,逼迫茨木主动让出之前争夺的地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