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观里,悠悠钟磬音弥漫在空中,弟子们正在做着早课。

万丈高的山峦上,耸立着一座楼阁,唤为青阳阁,从青阳阁的楼台上,可以俯瞰到整个庞大的南山观。

危楼之巅,老者闭目颔首,坐在地上,满头白发随着灰青色的袍子一起垂落下来,他一动不动,好像一块石雕。

山中云雾缭绕,老者置身其中,倒有几分仙味。

楼道的地板上传来了咚咚咚地脚步声,那是不着鞋履的脚板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穿着长老的道袍,跪在地上,无言三叩首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尊,徒儿回来了。”

“老四回来了。”道尊坐在那里,嘴唇未动,话语已经随着神识传过来了。那个被称之为老四的人,正是不久前败于赵十四之手的松平道人,他在南山观在世长老中,排行第四。

道尊是南山九贤的授业恩师,南山观的开山鼻祖,弹指一挥间,他都活了三百多岁了,松平道人瞧着他面容一年比一年苍老,头脑却愈发灵光,连修为都不知道到了何样的地步,就像是一坛陈年老酒,岁月悠长,越是醉人。

传闻道尊手握着不死法典,顶级武学至宝,外门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内门的长老,松平道人见都未曾见过。道尊他百年如一日,像一滩不起波澜的死水,永远那么平静,谁也别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

“这次,吃亏了吧。”松平道人被赵十四的四步战灵剑气冲荡,震伤了肺脏,内伤的创痕并不大,他及时服用玉膏续体丹,想掩盖内息的不稳波动,可还是被火眼金睛的道尊识破了。

松平道人的面色不免尴尬,无奈道“弟子这次轻敌了,没想到居然碰上一个能趋势剑灵的高手,弟子不慎输他半招。”

松平道人还是极好面子的,在道尊面前隐瞒了事实。忽然间,道尊转过身来,满头白发下掩盖住的是一张苍老的脸,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脸上的褶皱如山峦沟壑一样多,除了那一层皮,几乎就是一副堆砌起来的骨架。

“剑灵!”道尊百年未动的眸色中泛起了轻微地一丝波澜,就像是掉落了一片树叶,轮廓一圈一圈散播开来。

第一次看到道尊动容,松平道人心中暗暗吃惊,细细说道“那人使出的剑诀我未曾见过,但蓄势时会炸出剑光,剑灵自剑势中出,由流光汇聚而成,是个武士模样的剑灵……”

呼—呼—呼!

就在他所得起劲的时候,忽闻鼾声响起,道尊耷闭着双眼,低头睡着了。

听伺候道尊的弟子们说起,老人家的困意是一阵一阵来的,前一刻还清醒着,后一刻就睡着了。松平道人蹑手蹑脚,正准备转身离去。

“留下——”

声音苍老年迈又威严,叫住了刚要出门的松平道人,吓得他身形猛地一颤,心里惊讶道道尊果然非常人也,真是变幻莫测啊!

“话说到一半,怎么不说了?”道尊眯着眼问道。松平道人只得絮絮叨叨地重说了一遍,把想到地关于赵十四的一切细节,彻彻底底地说清楚了,甚至包括赵十四那天穿衣服的颜色,神态,动作,表情。

道尊一一耐心地听着,忽而在最后开口说道“无极剑诀,四步战灵,逾越大成,达到极致。”在字句收尾的时候,松平道人能看到道尊的脸上刚刚收起了一抹笑容。

百年了,道尊能在今天有所表情,让松平道人一再震惊。在南山九贤的心中,他的地位无异于神,超脱上三元,道元,冲元,破元三境的存在,就算是古灵加持,也不过如此。

“我快要死了。”老人的脸上没有半点难过,还是很平静,好像在述说别人的生死。

松平道人的胸中仿佛被铁锤重击一般,他是孤儿,对世上所有的人都没有情感可言,可唯一对养育他教导他的道尊还是奉着无上的尊敬。

他宣布了死讯,那便是大限之日不远矣。

“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纵然我逾越世上所有的局限,法则,境界。但我还是摆脱不了生死,你们九个也都不用为我难过。”老人的话似是安慰,又像是对生死的超脱。“但是,我死后不足五年,天下必会大乱,那不是仅仅限于北朝,南源,天秦血道,三族的混乱。而是掺杂了生者和死者的斗争。”

老人的每一句都说得很慢,每一个都是用着仅剩的气力去讲,末了,最后一句,他吩咐道“去把你刚刚说过的那个人带来,我要见他。”

“见那小子!”松平道人礼态全失,脸色大变,重复地问道,心中不断估量着难道外界传闻道尊要寻找传人的消息都是真的?

师父撑着病体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寻找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