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朝赤帝陛下古朴雅致的寝宫内。

一个月白色的小男孩正趴在榻前,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淡淡的湿意,正抽泣着,一边手握炭笔,低头在跟前的信纸上写着什么。

只见他跟前的信纸上是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上面还画有几副北流墨式的画,仔细看着,还可以发现他眼中的金豆豆一颗又一颗的往信纸上落去,浸得整张信纸都是皱巴巴,字迹略显模糊,再看看那信的内容,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写着这封信的小主人一定是哭得很伤心的。

“墨墨小皇子,开门啊,不哭了!快给老奴开门好吗?”

江海跟众宫女太监的声音不停的从外面传进来,然而里头正在写信的北流墨却是充耳不闻,哭得更是伤心难过。

寝宫外,江海是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旁的宫女太监更是神色慌张,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苍苍大皇子!”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这下江海等人才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只见苍苍正负着一双小手,神色严峻深沉一副小大人样的往寝宫门口走了过来。

“你们先下去吧!”

苍苍在寝宫门前收住了脚步,背对着江海等人,洁白的小手轻轻一挥,那语气听着倒是有几分的威严,有陛下的模样。

“大皇子,墨墨小皇子他……”

江海有些犹豫的望着苍苍,低声道。

然而不等江海把话说完,苍苍便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这下,江公公同中太监宫女微微施礼,然后便退了下去。

“墨墨,快点给我开门!”

见到众人退下,苍苍这才抬手拍门,“你是不是也听到那些消息了?父皇真是太让人失望,太气人了!”

果然,苍苍这话刚刚落下没多久,里面的人便开了门,出现在苍苍面前的,是哭得两眼通红的墨墨。

“把门关上!”

墨墨泪眼婆娑的看了苍苍一眼,便蓦然转身,又朝那塌边走了去,继续写他那封还没有写完的书信。

苍苍飞快的关上了门,然后才朝墨墨走了过去,停在他身边一看,果然,北流墨正在给七夜写信,不外乎是说什么陛下不仅要纳妃了,而且还凶了他,哭得好不凄惨,而且,因为年纪小,有些字写起来也不容易,所以索性就画上几幅图替代。

“父皇太过分,整个皇宫上下都传言父皇要纳妃,娘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而且现在娘又不在皇宫里,我听说了,那京华公主可是很凶的,要是她进宫了,她一定会对我们使坏的!”

听到苍苍这么说,墨墨更是哭得大声,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父皇这个大骗子,早知道就不跟他回来了!他不要我们了,娘一定会很伤心的,呜呜……墨墨知道错了,娘……”

“哎哟,墨墨!你觉得哭就能解决问题吗?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尽快告诉娘这件事情!让她赶紧回来,不要让那个什么狗屁京华公主有可乘之机!不然我们娘三儿有得苦头吃!我相信,只要娘亲一回来,那京华公主都得滚的远远的,难道你没发现吗,娘就是生了父皇的气才走的!”

苍苍在墨墨的对面坐了下来,一手托腮的叹息道。

“你怎么知道的?”

墨墨哽咽的问道。

“不然娘怎么会一声招呼都不跟我们打就撇下我们了,对了,说不定还是因为我们上次离家出走的事情生气的。墨墨,最近都不太平,所以我也不放心,必须要让娘亲回来,而且我们还要看紧父皇,不要让别的女人靠近父皇。”

“哼,现在是他自己都想纳妃了,看紧有什么用,而且你不知道刚刚我去找他,他还凶我!呜呜——”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哭!”

“我还是小孩,哭了别人也不会笑话!”

“行了,还是先想想办法吧,反正,就不能让父皇纳妃!”

“对,不能让父皇纳妃,不然,我就不要他,我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墨墨抹了一把泪,立场是非常的坚定,漂亮的眼眸里也是满满的肃然。

而苍苍却是挑了挑眉,低下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然后才清了清喉咙道,“我也是,父皇要是对娘始乱终弃,我们就让他跟那京华公主浸猪笼!”

“好!苍苍,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最理解我的人!太好了,怪不得他们都说我们是两个胎一起生的,自然是心心一点就通,这事情父皇做得很不对!”

墨墨用力的点头应着苍苍的话。

“那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娘吧,父皇现在都不理娘了!”

“嗯,我马上就把信写好,对了,那个京华公主进宫之后一定会虐待我们的,书上都说抢父皇的女人是最可怕最坏的,我要告诉娘……”

墨墨一边说着,吸了吸鼻子,然后又开始在信纸上画上一副被一个女人拿着棍子追打的画,因为表达能力太有限,所以墨墨小朋友只好以图说明了。

……

“并肩王,陛下已经在祠堂前等候多时,陛下让您直接过去,不必通报。”

漫天细碎的风雪笼罩的回廊下,东方破天才刚刚走近,早已经守候在一旁的江海立马迎上前,见他脸色隐约有些严峻,而且还那么郑重的喊他并肩王,东方破天苍老的深眸里不禁浮现出些许的幽光来,沉默许久,便点了点头,大步点头,大步流星的顺着曲折蜿蜒的回廊一直往前走了去。

皇家佛塔,庞大的露天祠堂前,静谧无声。

东方破天在阶梯下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那个站在高高的阶梯上挺拔孤寂的身影。

絮絮飘飞的风雪之中黑色的衣袍飘飘,如同天际上翻腾狂涌的黑云,远远看着是有些萧瑟而恍惚,寒风卷起片片残叶,整个白玉阶梯上铺满了一层火红的枫叶。天色仍是阴沉,午后的斜阳依然无法穿透厚实的云层惬意挥洒那一片暖意,所有的微光都湮没在一片漫天的飘雪之中。

东方破天那苍老的眼眸里忽然浮现出一丝怅然的凉光,视线一抬,看着天空上漂浮而过的一朵沉郁的云,轻轻叹息了一声,吸了口气,终于是眼色复杂的跟着阶梯走了上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陛下并没有回头,他依然轻抬着视线,神色淡淡的望着眼前这尊庞大的金色佛像,眸光看似平静沉寂,实则里面压抑有剧烈起伏的波澜。

“老臣曾听七夜说过,陛下不信佛,为何……”

东方破天在陛下的身后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陛下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微微释放这淡金色光辉的佛像,低低的开口道。

陛下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微微抬高视线,望着佛像上方的天空变幻莫测的阴云,看着雪花不断飘落而下,寂寥的眼眸里忽然拂过一道复杂而落寞的神色,“有些事情本来六年前在苗疆圣地回来之后便应该与你说清楚,但是朕……”

“站在这里与你说起那些事,朕稍能感觉心安一些。”

陛下忽然转过身看向东方破天,沉寂的眸光里居然有些淡淡的沉郁,“朕不想替逝去的父皇开脱什么,错就是错,即便是一朝帝皇,他犯下的错,朕也不能替他掩藏。但是朕是希望你能……”

“老臣很欣慰而感激陛下能与老臣说这些,老臣也不否认,老臣很早之前便知道了此事。但是老臣也曾经欠过太上皇的情。”

东方破天黯然垂下眼帘,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道难以掩饰的悲伤,承受了多少年这样的伤痛,如今再次被挖出来默默感受,疼意依然还在。

“朕要册封七夜为后,所以这件事……”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谁也没有资格将老一辈的恩怨过去加注到你们年轻一辈身上,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老臣早已经看透了。陛下如今能与老臣坦诚的说出这些话,足以见得陛下对七夜那孩子的情意。老臣是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这么多年的风雨,还有什么看不透?陛下若是一直能对七夜好,那便是对老臣,更是对她逝去的双亲最大的报答。”

东方破天定定的看着陛下,苍老的声音听着很是沉重。

“朕曾经答应过你要将那些事情查清楚。”

陛下淡淡道。

东方破天一笑,看着簌簌的雪花从陛下的肩头擦过,淡金色的佛光之下,这个叱咤风云,操控着天下生杀大权的陛下的眼睛里居然微微泛着些许的浅淡的不安甚至是惶恐。

“陛下不用感觉到任何的歉意,你已经做到了,所有的真相,老臣都已经知道。那些事,过了那么久,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如今还有多少人想起他们呢?所以,真相已经与他们无关,老臣知道便好。陛下放心,这些事情将会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东方王府真正的敌人,从来都是只有大楼古族。”

到如今,还能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谢谢你,大元帅!大夏的皇族对不起你们东方一族,朕深感抱歉。”

沉寂了许久,陛下才叹息了一声,有些压抑的说出这么一句。

差点忘记了,其实他们的陛下也是内心多么敏感的一个人,能屈尊因为那些本无关他的事情而道歉,实属难得,尤其是他这样睥睨的天下至尊。

“七夜很尊重你,让她放弃仇恨追随朕,朕欠她太多。但是请大元帅原谅,朕容不得任何的荆芥隔在朕与她之间,朕如今……已经……已经离不开她。”

尊贵的帝皇淡淡的落下这么一句,他抬头望着眼前释放的淡淡金黄色佛光,第一次如此深入的去探究自己的内心,得出的答案令他很是欣慰,甚至愉悦。

“朕曾经为大元帅与夫人的坚持而诧异,从来不愿意去相信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朕曾经以为要放弃一个人绝对可以,只要交换的筹码足够大。就像当初父皇与母后,皇权和美人,他选择了皇权,江山和兄弟,他也还是选择了江山。朕当初以为自己很理解父皇,可是当朕也坐在跟父皇一样的位置上,甚至征服了整个天下,少了七夜,朕还是不行。如果让朕选择,朕想,朕一定是跟父皇做出相反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