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眼睛有些灼热而迷蒙了起来,沙哑的嗓音低低的念道——

“大哥!”

声音落下,那片雪花已经化作一个白衣似雪的身影,飘进窗里来,稳稳的落在窗前的地面上。

冷风之中的萧瑟清冷之意甚浓,风铃声停下,陛下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雪衣男子,清俊出尘的面孔,圣洁遥远如空中冷月,不是那苗疆圣坛的圣子,又能是谁?

“大哥……”

七夜怔怔的看着圣子,忍不住又换了一句。

圣子悄然转过头,深邃如夜空的眸光静静的落在七夜的身上,许久之后,才淡淡一笑,随即缓缓张开双臂。

七夜吸了口气,这才眨了眨眼睛,朝他的怀里投了去,圣子随即收紧了双臂,轻轻的摸了摸七夜的脑袋,语气很是低柔,“七夜……”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咳咳……”

七夜抬着头望他,有些苦涩的道。

“答应你的事,当然要做到,再说,我也挺想念苍儿跟墨儿。”

圣子低声应道,亲切而宠溺的低头看着七夜,修长的大手轻轻的拍了拍七夜的肩头,随即才抬起目光望着坐在桌前的陛下。

“七夜,有点冷,先把窗关上,让大哥坐下再慢慢聊吧。”

陛下眼底的惊讶很快消散,原来她就是带他过来见风御城,怪不得是那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七夜点了点,从圣子怀里退了出来,转身把窗关上,拉着圣子走了过去,“大哥,坐吧,都等了你很久了,还以为不会回来了。”

原来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尽管兄妹二人那么久没见,可是每次兄妹二人一见面,七夜都觉得非常的亲切,从来都不会抗拒大哥的怀抱,兴许,潜意识下,她也是一直都渴望有一个大哥的疼爱关照吧。

“是不打算回来,但是不放心你,所以就回来看看。”

圣子一身优雅的坐了下来,一边应道。

“你再不回来,她估计就承受不住了,这些年心里一直挂念着你。”

陛下淡然望了圣子一眼,一边抬手给他倒上酒,两人对视的目光里已经没有半点的火花,有的便是那中说不出来的平静,宛如多年深交的老朋友如今又很是平常的聚在一起饮酒罢了。

“承受不住的,不仅仅是我,外公估计也要亲自去苗疆圣坛抓人了!”

七夜轻笑了一声,也缓缓坐下。

闻言,圣子眼神徒然一滞,沉寂片刻,才出声问道,“外公他老人家还好吗?”

七夜点了点头,“还好,就是这几年老了很多。今天是表哥的新婚之日,你等下回去看看好了,外公今天心情很好,往日里也没少惦记着你,舅舅在前两天就赶回来了,外公没看到你的身影,心中想必也有些不好受的。”

“再说吧。刚刚回了风府一趟……没想到,当年不可一世的风府竟然沦落至此……”

这话落下,七夜顿时一怔,眸光微微一沉,忽然转过头望向陛下,陛下则是回以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沉声道,“左相年迈,多年前就已经辞官归隐,朕准奏了。”

“别说这些好话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回事。呆在风府多年,我自然是知道的。”

圣子倒是显得很是淡定,脸上仍然还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流年似水,韶华易逝,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也好,再无什么放不下,倒也能干脆的奔赴这一场未知的血雨腥风。

“风氏一族如今已经回到老家,从此不在过问政事,是陛下法外开恩……”

七夜淡淡转过头望向旁边半开的窗外,对于风家,她并没有太多的情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身上毕竟还流着一半风家的血,大哥也是如此。

“嗯,如此也算是还清了,爹娘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你们不用感到内疚,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看看外公他们过得好不好,也不用告诉他们回来的消息,我明日就赶回西域。”

圣子仰头喝下一杯酒,淡然道,目光一转却是望在陛下的身上,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至于我们的约定,或许也可以换一种方式,把你无极殿的人手借给我便好,你跟七夜就不用……”

“朕答应过你,自然要做到,西域圣山,朕一定会去。”

“大哥,我也一定会去,我也有我的坚持,所以不必再说什么。”

七夜的语气也是非常的铿锵坚决,目光很是坚毅,竟然让圣子找不到一个说服的借口。

“大哥既然回来,就多住几日吧,我的郡主府如今还空着,大哥可以在那里休息几日,待到新年一过,我们就一起赶赴圣山。”七夜很快出声打破这样的沉寂。

“不用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圣山圣城等你们,那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看到大家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也不便再耽搁,明日我会去学堂看看苍儿跟墨儿,你们也不用特意赶来。”

想到那两个可爱的小鬼,圣子那素来平静淡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笑意。

“苍儿跟墨儿倒也经常挂念着大哥。”

“难得他们还有些良心,这次师傅也托我给他们捎来一些礼物,回头见面再给他们吧。”

对于苍苍跟墨墨,圣子是很宠爱的,看到他们,他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七夜,那时候的七夜小的时候,也跟他们一样调皮可爱,每次总是折腾得让爹娘没有办法,然而,她却是很亲近他这个做大哥的,也很听话,那时候的他,恨不得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

一晃十多二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但是他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心里仍然是很牵挂,毕竟,她也是他爹娘留给他的,最亲的人。

他或许可以把那份缺失的爱,回报在苍儿跟墨儿的身上,那样,会让他好受一些。

“大哥……你……净月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她吗?这些年,咳咳……她一直放不下你,她说……”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让你告诉她我成亲,我妻妾成群了吗?你怎么不告诉她?”

不等七夜说完,圣子便猛然灌下满满的那杯酒,然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陛下,眼神居然有些莫名的冷厉。

“这话你还是自己亲自去告诉她吧。”

陛下没有因为那冷厉的眼神而有丝毫的慌乱,倒是很是平和沉静的看着他。

“大哥……”

虽然没有拔剑弩张的架势,然而七夜却是明显的感觉到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莫名的硝烟之味,于是她那清淡的眼神有些不安的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圣子冷冽的瞥了陛下一眼,忽然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静静睁开,眼里有一股苍凉的冷光在微微闪烁着,一手抓过跟前的酒壶倒上满满的一杯便仰头喝了下去。

七夜跟陛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不禁有些凝重起来,然而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圣子,空气里瞬间凝固了下来,整个船舱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不要让她来圣山,不然,你们也不用来了。”

许久之后,圣子才淡淡落下这么一句,整个人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我的棋子已经渗入大楼内部,但是大楼底蕴丰厚,此行一定危险重重,硬攻可能不行,我们只能智取。”

“可有探查到爹娘尸骸的存放之处?”

……

圣子有意识的避开北净月这个话题,而七夜跟陛下思量了一番,终于也不再逼他,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整个皇城是异常热闹的一夜,今天不仅是皇城的琴会之日,更是东方王府东方少主跟南宫府千金的大喜之日,皇城的街上比往日更是多出许多人来,不是去凑琴会的热闹,就是去东方王府道喜道贺的。

然而,亦是在此刻,不同于皇城的热闹的,大夏皇宫净月公主的寝宫内却是寂静一片。

冷风吹起浅色的纱帘,絮絮的雪花也透过半开的窗口卷了进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刺骨的寒意骤然入侵,即便是壁炉里的炭火燃烧得旺盛,却也驱散不了这样的寒意。

纱帘垂落遮掩的床榻上,北净月用力的蜷缩着身子,拥紧怀里的被子,拼命的想驱散这样的寒意,然而她却是蜷曲着,却是感觉那股寒意越是明显,帐外,那淡紫色的珠帘也不停的在冷风之中摇曳乱舞,萧瑟苍凉的碰撞声不时的传来,让她心中越发的感觉到一阵苍凉。

挣扎了许久,她终于是抵抗不住如此寒意,忽然一个翻身,拥着被子靠着床榻坐了起来,一掌扫了过去,旁边黑布遮着的夜明灯顿时大亮了起来。

“来人!”

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

‘呼——’

‘叮铃铃!’

又是一阵寒风猛地呼啸扫了进来,刮得那窗户一阵‘噼啪’作响,寒风之中,居然隐约有一阵萧瑟冷寂的风铃声……

很是熟悉……

恍惚之中,北净月居然问道一道莫名熟悉的淡淡气息,那风铃声似乎也越来越清晰,她怔了一下,沉寂了一下,转瞬间,那迷蒙的双眸顿时一亮,整个身子顿时一震——

霎那间,她忽然一手丢开怀里被子,猛地从床榻间冲了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披着满头凌乱的秀发,衣衫不整的便是朝帘帐外飞奔了出去——

“御城!御城!是你对不对!”

北净月几乎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股脑的冲到窗前,然而,却只见那原本半开的窗户已经关上了,一丝风也不再透得进来,然而,她明明告诉她们不要关窗的,因为她很害怕关窗之后的那种安静,所以,这窗……

是他!

一定是他来了,他的气息她不会记错的!

北净月浑身颤抖了起来,想也没想,便朝门口冲了过去,一把打开门!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做恶梦了吗?您……”

刚刚打开门,便看到赶过来的宫女。

“他呢?他在哪里?他人呢?到哪里去了?”

不等那宫女把话说完,北净月便有些慌乱的一把抓住那宫女的衣领,猛地摇晃着她语无伦次的问道道,平日里的冷静淡然,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宫女被北净月摇得一阵头昏眼花,然而却只能两眼茫然的望着北净月,显然是不知道北净月的意思。

北净月一手退开她,发了疯似的往外面狂奔而去,也不理会后面的宫女呼喊着。

“风御城!风御城!你给我出来!”

仅仅只穿了一件中衣,连鞋都没有穿,披头散发的北净月此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那股冰冷的寒意,赤着脚疯狂的朝那长长的回廊奔跑而去,一边焦急的喊着风御城的名字。

寒风阵阵,夹着冷得刺骨的雪花不断的飘进回廊里,那寒风冰冷如在雪水里浸泡过的刀刃不停的从北净月的脸上拂过,然而,奔跑在那寂静寒冷的回廊的北净月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断狂奔,不断的寻找……

“你出来!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

不知道找了多久,却始终也看不到风御城的身影。

找到最后,找得累了,便是有些绝望的跌坐在冰冷的回廊里,脸上的热泪不断的往下落,然后再在冷风之中变冷。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北净月眼睛哭得通红,神情恍惚的望着前方那深得不见尽头的弯弯曲曲的回廊,哑着嗓音哽咽哭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那萧瑟的风声……

她可能要彻底的失去他了……

想到这里,她才忽然绝望的把头埋进膝盖,崩溃似的痛哭了起来……

不然,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也从来不会让人带来只言片语的关心。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的,又怎么谈失去呢?

北净月,你还要自欺欺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你还要犯傻到什么时候?

你还要承受多少的痛苦悲伤之后,你才能明白?

有些人,一旦离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爱到深处,居然是痛苦如此!

在这样风雪之中,大哭一场,笑自己覆水难收,是否,明天就能让她的伤痊愈,回到最初?

可是,那些记忆,她又怎么忘记?

这些年,最害怕的就是忘记他,连最后念想也没有了。

……

北净月不知道自己这么崩溃的嚎啕大哭有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浸湿了,眼睛也变得很是干涩,嗓音也哭哑了,但是想要见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见我啊!你为什么不敢出来!”

“风御城,我看不起你!你这个懦夫!”

“骗子!混蛋!懦夫!”

北净月抬起那挂满泪痕的脸,对着空荡冰冷四周发疯一般的叫骂了起来,可是任她怎么疯狂的叫骂,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你不出来是不是?你不出来我也豁出去了,反正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我就死给你看好了!”

北净月那婆娑的泪眼忽然闪过一道愤怒与冰冷,一道银色寒芒骤然从衣袖里滑出,那锋利的刀剑,对准的就是自己的胸口……

“你出不出来?”

北净月那冰冷坚决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语气异常的冷漠坚决,“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你带给我了,你凭什么那么自私不给我补偿?”

依然没有任何的应答声。

“风御城,你给我出来!”

北净月忽然一阵悲凉的大笑,深深的吸了口气,最后闭上眼睛喊了一句,刀尖一闪,素手已经高高的扬起,然后的猛地往胸口刺了去——

‘叮!’

就在那刀尖即将没入胸口的时候,一阵强劲的掌风忽然狂冲而来,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上了北净月的手腕,北净月一个吃痛,下意识的放手,手中的匕首才‘铛铛’的几声,掉落在地……

“忘了所有的一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个淡漠的声音落下,宛如一道凉风飘散在冷空之中,随着声音落下,那道熟悉的气息也像云烟一般,渐渐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