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漓钺并未真的让我做全套的,只是让我在一旁帮忙递些工具。想不到这裱画也是个精细的艺术,单单这工具和原料就有十数种,排笔、棕刷、裁刀、裁板、竹起子、生宣纸、覆背纸等等。

以往倒是听漓钺的书画友人讲过一句俗话,“三分画七分裱”。大概就是为了表明装裱工艺对书画的的重要性,我今日才真正意会到这话里的含义。

漓钺将桌上的那幅画放在裁板上,方裁整齐,又将那画心翻了个面,背面朝上。接下来便是托心刷浆糊了,漓钺取了排笔蘸了些浆糊,在画心背面来回均匀地刷着。

“香儿可要试试?”漓钺笑问着。

刷浆倒不是什么难事,贵在细心。既然先前答应过他要帮忙,总是要做些什么才好交差的。于是很是乖顺地“嗯”了声。

漓钺后退了一步给我让出了些位置,我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接过他递过来的排笔,学着他的样子蘸了些浆糊,小心翼翼地来回刷着画心。

谁知眼前又闪过另一幅画面,正是在这个书房里,在这张桌案前,漓钺醉意熏熏地画着一幅画。那画只消一眼我便认了出来,这正是我生辰那晚林嬷嬷有意带给我的。这画是他爱恋我的铁证,可我却亲手烧了它。

漓钺借着醉意笔走龙蛇般一蹴而就,我在月下弹琴的身影就这般跃然纸上。他失了魂般靠坐在座椅上,满眼的痛色,口中喃喃的。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却瞬间读懂了。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我拿着排笔的手猛然一抖,幸好在一旁的漓钺眼疾手快扶了我的手,不然这幅得以流传后世的画作便就此毁在我手里了。幸好!幸好!

漓钺握了我的手,一边继续着刷浆的动作,一边淡淡地问我:“谁教你这句词的?”

“啊?”莫非我将那句词念了出来?刚刚那些画面并非我记忆里的,我也断不可能拥有这些记忆,那这些究竟是从何而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漓钺凑近我的发,柔声问道:“这般凄切婉约的词句你是从何处学得的?”

“偶然听到的。”这也算得大实话了,这词确是我刚刚所见,不知是何机缘所生的幻觉,竟那般真实。

“你一向并不喜欢这些哀婉的诗词,如今竟也能吟上几句。”

“皇叔这是在笑话香儿不学无术吗?”我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以往见到那些伤春悲秋的词藻,我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是能避多远避多远。总觉得这世界这般美好,那些多情的词人为何编派出这许多的愁和怨。

到如今我却也成了这副样子,这世界在我眼里再不复清明。尤其在睿王府的这些天,整日里各种的感怀,有时觉得豁然开朗,有时又似乎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