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撒进来…

琳琅张开五指, 任由那些细碎的光粒在手心的生命线缓缓流淌, 有种奇异的温暖感从心间蔓延开去。

这是属于原主的情愫, 沉沦于黑暗, 却又渴望着光明, 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米雅两个人格的来源, 因为相信世界的美好, 所以代表善良的主人格才会始终占据主导地位。

“小雅…”推开门的季芸只觉得自己所有注意力都被站在窗边的黑发女孩儿吸引了,她很安静,侧着脸庞,手指搭在窗框, 微微踮起脚, 视线专注地凝在远方,混血让她五官看起来越发立体, 翘挺的鼻梁, 漆黑的羽睫,瞳孔像是镀了层光, 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被映得格外清晰, 像是被吹到空中的蒲公英。

这是个天使一样会让人得到治愈,感觉温暖的女孩儿, 也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其实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尽管…那梦有些诡异。

“早安。”琳琅早就听到了季芸的声音, 只不过现在才回应她, “妈妈昨晚睡得好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 女人本能地朝后猛退了半步,只感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深注视着自己,在她面前似乎所有肮脏和罪恶都无所遁形,明明声音温柔无比,却又有种形容不出的粘腻味道,像是抵在舌尖吐出的。

季芸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昨晚是怎么跑掉的,银/行/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手上,为什么在警察面前像是换了个人…

可一见琳琅露出那个熟悉的笑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开口,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快半分钟,季芸才猛然回过神来,慌乱地避开视线,“我、我是叫你起来吃早饭的,韭菜猪肉馅的饺子,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吗?我特意给你煮的。”

“韭菜?特意?”琳琅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嘴角上扬,很温暖的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季芸如坠冰窖,“妈妈不知道我对韭菜过敏吗?只要一碰就会吐,然后呼吸困难,浑身上下都长满红点。”

“过、过敏?怎么可能,你上次明明还…”

季芸有些懵,她说的上次是指米雅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意思性煮了碗饺子给女儿,小姑娘当时很高兴,说了好几个喜欢,还差点把汤都给喝干净了,她那时也注意到米雅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白得过分,但自己还忙着出门赴约,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

“妈妈想起来了对吧?其实我一直对韭菜过敏,可惜你不知道而已,或者说你从来没有注意过,上次也只是强行咽下去的,闻起来的确很香,嚼在嘴里却什么味道也没有,像是刀尖,扎得喉咙都在疼,每吞一口我都会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咽下去,一定要咽下去,这是妈妈特意煮给我吃的,不能让她不高兴,明明很难受,却还要强撑着露出笑来,那扇门一关上我就吐了,差点被送去医院急救室。”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妈妈能记得我的生日…”

最后那句话让季芸心里一颤,连呼吸都凝滞了几秒,其实她哪记得什么生日,完全是路上碰到杜若红,对方提醒了才知道,又懒得去买礼物,或者说不愿意花这些在自己看来压根没必要的钱,只凑合着拿冰箱里快过期的速冻饺子充数,哪里会想到女儿竟然对韭菜过敏,也难怪第二天米雅会病到起不来,甚至刘莺还说出些讽刺的话,原来自己在那时候就差点亲手害死她吗?

当时为什么不说,现在突然提起来又是什么意思?要跟自己翻旧账吗?季芸心里顿时乱得厉害,还没从之前的话里回过神来,女孩儿却突然跟她拉开了距离,“妈妈知道牛万金是怎么死的吗?”发绳被扯落,一头金子样的发落在肩头。

“不是说…意、意外事故吗?”季芸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也没想那么多,毕竟这话是从昨天吗几个警察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秦立国虽然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观察周边事物,但林望岁数还小,加上忙着安慰被惊吓到的琳琅,趁着秦立国去上厕所时偷偷告诉过他们,这案子已经被定性成意外事故,调查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连杜煦风也点了头。

琳琅沉默几秒,突然笑起来,“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的意外,很多事情,从表面看起来像是巧合,但剥开了那层表象,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却没人知道,妈妈明白我的意思吗?”

眼角那粒泪痣清晰地映入瞳孔,季芸咽了口唾沫,只感觉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个疯狂无比却又贴近真相的念头,蠕动着嘴唇,艰难地挤出句话来,“你、是你杀了他?”

季芸已经吓得白了脸,腿肚子发抖,不受控制地后退,琳琅偏偏紧跟着她,季芸往后走一步她也立刻贴上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没超过三拳,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像是觉得好笑,女孩儿弯了眉眼,漂亮的桃粉色唇瓣轻掀起个弧度,露出里面那排白净整齐编钟一样的贝齿,隐约能看到里面猩红的舌尖。

“杀人?妈妈还真看得起我,就我这样的小身板能打得过他?真要打起来,昨晚被勒死的恐怕就不是牛万金…而变成我了。”

听到这话,季芸也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

米雅净身高有一米六五,放在女生里虽然并不算矮,但她身材纤细,力气又小,怎么看都不像能打得过牛万金那样一个膘肥体壮的成年男人,况且她也看过监控,米雅早在十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就已经离开酒店了,那时候牛万金还活着,总不能远距离控制他自杀吧?

“不过嘛…”

没等她那口气松下去,女孩儿又摁住她肩膀凑近了些,居高临下的姿态,呵出来的气息擦着鼻尖划过,明明该是温热,季芸却只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心顺着经脉往上蹿。

那双眼睛黑得发红,甚至能看清瞳孔上镀着的花纹,一圈一圈,像是魔法书里提到过的神秘阵法,有种难以挣脱引人沉溺的魔力。

季芸本能地忘了反应,只顾呆呆盯着她眼睛看,丝毫不在意肩膀上那几个重重压着的指头,以及被掐出的大片红痕。

“有时候杀人其实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用到这儿就足够了。”

琳琅点了点脑袋,眨眼的动作显得俏皮可爱,漆黑的羽睫在眼胶投下圈淡色阴影,偏偏指间夹着的锋利刀片却让季芸心脏一紧,连后背都出了层冷汗,想开口让她放下来,又怕没拿稳,那尖利而危险的东西直接就在自己脸上留下道印记。

“比如它,用刀片可以很轻易地割开喉管,即使是力气比我大上许多倍的成年男人,看着那些血源源不断地从切口处涌出来,温热而粘稠,像是番茄汁,也许…还会有那么几滴落在脸上,你感觉到了吗?”

这其实就是种再简单不过的心理暗示,以某个道具为媒介,通过语言来牵引注意力,让她一点点放松心情,最后整个人都沉浸在你所描述的画面中,连同所有情绪都被掌控,或悲伤,或喜悦,或惊惧,或慌乱…

这一招琳琅早已经玩得得心应手,当她指尖划过时,那种冰凉滑腻的触感立刻让季芸本能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已经感觉到有血液溅在脸上,连瞳孔都被映红了,因为过度的挣扎,侧脸立刻被划出一道极浅的血痕,细微如针尖的疼痛泛开去。

“小心,别乱动。”

女孩儿拨了拨耳边碎发,刀片上的血迹被她伸出舌尖慢慢舔去,那种极艳的红和锋锐冷光交织,连瞳孔也像是染着层墨色,季芸只觉得呼吸都滞了一瞬,眼睁睁看着她把刀片收起来,然后换上截然不同的乖巧模样,温言软语。

“妈妈该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警察也说过,牛万金是被铁丝勒死的不是吗?”

季芸下意识点头,然后又不住摇头,似乎生怕说错话惹恼了面前这恶魔,眼底仍残留着极深的惧意,结巴道,“你你、你刀片哪来的?”

琳琅笑笑,“当然是从剃须刀上面拆下来的。”大概是因为米雅和Mia本来就是一体的,她现在也有些被同化了,总会无意识地做出些在别人看来很危险的举动,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你好好的拆剃须刀干嘛?”季芸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以为是家里的剃须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的伤口,很细一条,已经结了疤,并不疼,让她记忆深刻的反倒是女孩儿刚才那个看起来十分自然又诡异至极的举动,直接拿舌头去舔,也不怕被划得血流不止吗?

外面突然响起刘莺的声音,似乎是在跟谁拉扯。

“诶找什么季芸啊,帅哥,干脆去我屋里玩玩,我肯定也能伺候好你的,进来试试呗,看你这么年轻,长得又好看,我算你便宜点,四百块怎么样?要是包夜的话…诶、你先别走啊,我们好商量,不然你开个价,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愿意。”

“我都说了我不是来…”那男声似乎想解释,却立刻被刘莺不耐烦地打断,“我懂我懂,人民公仆也是有需求的嘛,你放心,我肯定把嘴巴给闭牢了,绝对不把这事儿往外说,就当作没看到过你来一样。”

“小姐,麻烦你自重点。”这已经是杜煦风第三次把女人扒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给拉开了,那几根手指头箍得极紧,也让他越发不耐烦起来,偏面上还得维持着那副温润模样。

杜煦风虽然挺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但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分场合主动粘上来的,尤其面前这人还衣着暴露,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呛鼻的香水味,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话里也充满了挑逗意味。

他本来想着穿警服来能让小姑娘放松警惕,减少些防备心,顺势拉近点关系,结果这会却突然被刘莺绊住了,一个一个警察哥哥,也不看自己的年纪,再大几岁都够当妈的了,也好意思喊哥哥。

在两人僵持的这几分钟里,同一楼层的很多扇门都开了,全当看笑话似的,还有搬着小板凳坐门口或者趴在栏杆上起哄的,说他假正经,心里面指不定多心猿意马,让刘莺再加把劲,把小帅哥给拿下来。

“哎哟你这都叫上小姐了,还让我自重呢,我看啊,你们警察就这副德行,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扒了外面这层皮指不定多禽/兽,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看起来是正人君子,一上了床啊就可劲儿地折腾,上回那个害我第二天都还腿肚子发抖。”

穿性感真丝睡衣只草草披了件外套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胸前也波峦起伏。

杜煦风以前遇到的女人要么羞涩得连说句话或者看他一眼都脸红,要么就是刁蛮任性些的,需要宠着哄着,哪见过这种连脸面都不要的女人,张口就是粗俗露/骨的话,加上他这会脑子里全是小姑娘那张软软嫩嫩的脸,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湿漉漉的大眼,以及眼角那粒让他想了一晚上的黑色泪痣…对比起面前这张腊黄色并且已经有了鱼尾纹的老脸,更是差别显著,也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女孩儿。

“我跟你没话说,你要是再这么拦着我,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至少得在牢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毕竟是从警校里出来的,杜煦风冷着脸的模样其实也挺能唬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又含着锐利寒光,刘莺被他吓得脸色微白,咬着唇愣住了,手一松,那攥得紧紧的袖子也顺势从手里滑出去,杜煦风急于摆脱她,连衣服都顾不得整理,提着水果袋径直朝隔壁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