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不算名伶,可也没到卖身的地步,自此他并无入幕之宾,偏偏迎着女子这样一双黑眸,他竟不暇思索的点头。睍莼璩晓

戚媛笑,还是那样淡,风般掠过唇畔,微凉的温度,蓦然察觉已经不见。

眼看着堇与女子离开,小侍们先是怔愣的半晌没动作,直到两人背影渐远,才开始絮絮出声,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毫不夸张的更多的是吃惊。

一经卖身的伶人算是找到靠山,以后自然由靠山供养,可若是他没留住人呢,别的客人听说他接了客,会是什么反应?身价降低不说,觊觎者抓准机会会让他难堪,所谓跌若尘埃,一落千丈便是这么个说法。

在一众小侍的震惊目光里,堇深吸几次气,转弯的时候鼓起勇气抓住了女子垂在身侧的手,还是那么冷,冷的冰骨头辂。

拉手而已,风月场再常见不过,戚媛不在意的看了眼堇。

堇脸颊晕着淡淡的红,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身高,倒能将两人的步伐协调的很一致,一些逛在园子里的伶人、小侍与客人们见到他们,不多不少都多看了两眼,堇这样的装扮比往日吸引人,戚媛自不用说,治久城第一美人名号不是虚的,两人在一起,很难不打眼。

一路回转堇的居室,堇一直没说话,戚媛也未言语骣。

可就是这冷淡的相处,堇忽然觉得很满足。

进了屋,戚媛接过堇奉上的茶,没喝,只用来捂手。

堇也发现她不吃这里的东西,许是嫌这里的东西脏罢,他眼神微黯,低低道:“这套茶具是我在雪瑶居定制,茶是新添的普洱,水取自后园腊梅的冰霜,总共也就一小瓮,都是干净的。”

戚媛微愣,随即了然,语气也不由的透着和善,解释道:“自然都是干净的,只我自来不习惯吃外面的东西。”

特别风月场,各种增加乐趣的药太多,防不胜防。

第一次见她笑的有了丝暖意,还会耐心的向他解释,堇一时的黯然很快变为欢快,毫不怀疑的接受了她的说法,世家娘子本都是娇生贵养,难免有各种娇贵的脾气,可以理解。

堇虽然长在风月场,却也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话音一落,两人之间陷入无语的安静中。

戚媛将手捂暖,放下杯子。

才要打破平静说点什么,堇却起身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然后自己端着那盏被她捂的有些温凉的茶慢慢饮着。

她微感诧异,看向堇,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许是生活环境所致,他皮肤虽白净却并不温润,比起李沁璀璨的桃花眼,他的眉眼很普通,只是眼仁很黑,让人觉得清秀。

观他举动,应是个性子小心且细腻的人。

“想出去么?”貌似该问的还没问,一张口却问了句毫无意义的。

堇闻言已经抬眸看过来,眼睛漆黑却在闪光,抖了抖的唇瓣出卖了他极致想要压抑的激动,轻声问,“是随夫人去么?”

不随她去他就放弃这个机会么?

这时戚媛想到了诺,为了一个安稳的落脚点,奋然效忠一个主人的那份笃定,若是诺还在她身边,兴许她会点头,让堇与诺做个伴。

此时她自己还在邢北的庇佑下,如何带着两个侍从?

对着堇,不答反笑道:“是或不是有何不同呢?”

堇应该是极聪明的,很快反应出戚媛也许不会带自己走,唇瓣微抿,缓了一刻道:“婢子七岁既在绿茵阁学艺,手操贱业六载,不知道出去还能做什么,若随夫人去,可弹琴与夫人听,若是辗转他处,倒不如就留在绿茵阁,婢子对这里多少还是有些留念的。”

不是个打蛇就上的攀附之人,她此时倒对堇另眼相看了。

闲话几句,天渐黑,廊檐下挂的彩灯愈发散发出迷彩的光亮,和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笑闹声,有了几分除夕夜的喜庆,而戚媛身前虽灯盏数座,白亮如昼,却只一琴两人,倒显出无家可归的寂寥来。

戚媛不吃不喝,堇便没叫席面。

沧澜的夜幕清冷的悬着一弯月牙,一曲遇见终了,余音旋绕堇的指尖,他微抬头,软糯的声音轻轻道:“夫人还没说地铁是什么?”

若照前世自己玩闹不拘的性子,定然紧随一句,“咱们床上说。”

可感觉堇也不是污秽之人,戚媛收敛了不少,不过对于地铁的解释还是要模棱两可,玩笑居多,笑道:“就是地上的铁啊。”

“啊?”堇怔了怔,察觉到她在逗趣,不知该恼还是该笑。

戚媛道:“一种梦里见到的东西,铁做的平行的两条轨道,上面有车风驰电闪的驶过,有人说那是地铁,专门用来载客的。”

堇好奇的眨眼,“梦?”

“呵,应该是梦罢,不然怎么会那样神乎其神呢。”她垂下眼睫,躲开堇求证的目光。

堇可能也觉得这样的东西只该存在梦里,反倒笑了,道:“夫人诓我。”

戚媛也笑了,“若真是诓你了,你待如何?”

“自是等夫人解释清楚,为何诓人。”堇不吃亏的反.攻回来。

果然比诺的性子要锐利些,虽然看上去都很安静。

戚媛笑意变的真实起来,才要说什么就听外间传来脚步声,撩帘子,一小侍闪进屋来。

是绿景。

“来了。”

“一个人?”戚媛眼睛一亮。

“小的得您吩咐,诓骗她说再不来您就被带走了,是以急促间,她一人独来的。”绿景露出得意来。

“好。”她塞了金锞子给绿景,绿景很快掖进怀里,转身就要退下。

戚媛想到了什么,伸臂拦住,“药给我。”

绿景以为她到底是信不过他,虽有些不满,却也乖乖的交出怜眸给的春.药。

绿景一出去,戚媛便将春.药尽数倒入茶水里,又在香炉里放了点料。

堇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可显然很疑惑。

“别担心,与你无关。”她沾着药沫的指尖将糕点重新摆了摆,事不关己的擦手,然后递过来一个胭脂盒一样的东西,“一会儿不管进来的是何人,你只照常招待即可,这是解药。”

堇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凝白的药丸,他捏在手里没动。这时就听外间又有脚步声,人未到声已到。

“这位郎君,您稍候稍候,堇伶人里面有客……郎君!”脚步声迫近,显然是没拦住。

戚媛对堇笑了笑,一转身掀开衣柜跳了进去。

在衣柜合上的瞬间,她看见堇张口将药丸吞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