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我愣了一愣。以往作为上级,伊什卡德从不会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们名曰不死军,却是不折不扣的死士。

“放弃?”

“是的。如果君士坦提乌斯发觉,你就立即跳海逃走,不远处有船,会将你接走,不要管其他任何人。或者,你现在离开更好。”伊什卡德沉目凝视我,一字一句答得异常笃定,似乎浑然不觉这句话在我们身上有多不可思议。

放弃,在军人的字典里跟投降一样耻辱。

这不会是王命,这只是伊什卡德的私心。因为这种私心,他失去了最起码的对我的信心,把我看成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放弃?现在离开?”下腹隐隐作痛,似在提醒我身为一个弱者的证据,我蓦地有些恼怒,“在行动开始前就说这种丧气话,真不像你,伊什卡德。”

“昨天………”

我浑身僵硬。

“昨天……我以为失去你的时候,都差点疯了。阿硫因,我想保护你。”

伊什卡德抬手似要梳理我的发,手却微微一僵,转而拂去我肩头的碎发。

“别像以前那样对我,我不是过去的我了。”

我退后一步,想起当年初进阿刺莫忒的训练场的时候。伊什卡德总是在过于严酷的训练对我施以援手。我的同伴嘲笑我是娘娘腔,直到我拒绝他的任何保护,独自捱过所有考验,才得以让众人刮目相看。

也许,他举荐我做军长,无非也是为了将我放在身边,以另一种方式保护罢了。我感激他,爱戴他,尊敬他,却惟独承受不起这份掺杂了可怜的爱。

伊什卡德在树影中凝视着我,墨色眼底斑驳一片。他擒着我的手腕,体温透过我的衣物渗过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神色掠过一丝黯然:“我在泰西封第一眼就迷上你了。阿硫因,不论你变了多少,我都不会放手,把你让给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国王陛下。”

我摇了摇头,退后几步,想起当年与他初遇的情景。

我胆怯地蜷缩在货物中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养父骑着高大威武的军马,伊什卡德跟在他身后,少年英姿,气宇轩昂。命运的马车本该载我奔赴奴隶市场,让我像坠入茫茫苦难之海的一粒砂,伊什卡德将我筛了出来。

若不是他那时驻马凝望,养父断不会注意到我。那时也像此时一样是个傍晚,残阳如血,红得叫人目眩。我被养父一手拽上马,又扔到伊什卡德怀里,他一路快马策鞭,带我一脚踏进泰西封巍峨的城门。

假若不是早一些遇见弗拉维兹,也许伊什卡德会被我当成救世主,兴许会演变成他渴望从我这获得的感情。

但假如永远只是假如。我永不会再依赖任何人的保护。

“对不起。伊什卡德,我不是阿尔沙克。”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刚移开视线,余光就扫见不远处的树影间,立着个鬼魅似的人影,似乎已伫立在那了很久。

他的手中擒着一朵艳红的异花,摘下一片花瓣入嘴,目光灼灼的望着我,似诱惑又似等待。

我呆在那儿,只觉他手中攥握的好像不是花,而是我自己。一阵风拂过林间,树影摇曳,花瓣漫天飞舞。他披着晚霞,风姿绝美,与记忆中的人合为一体。恍惚之间,我似逐风捕梦般,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

“阿硫因!”

背后响起的一声低喝使我如梦初醒,脚下绊到石子,我跌得半跪在地。顷刻下身隐隐的钝痛变得清晰,仿佛被剥光了衣服,难以言喻的羞耻袭遍周身。

“离他远点。”伊什卡德将我一把拽起,不知是对谁警告。我脖子僵硬,脸烫得犹如炭火,仍止不住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控,抬头望向前方的人影。

面具下的红唇深深勾起,仿佛愉悦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