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到他这样哭,这样笑,也曾有一个寻常孩子的天真模样。

这情景过分美好,美好得残忍。

“大哥哥,你为什么哭了?”弗拉维兹停下手,好奇的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我摇摇头,装作无所谓地笑笑,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他抬起头,凝视着我,抬起小手拂过我的眼睛,一如当年初遇时为我拭去泪水:“你的眼睛真漂亮,别哭了。”

别哭,阿硫因。

眼眶里湿意突如其来的汹涌,我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一瞬间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干脆停住脚步,永恒留驻在这幻境里,一世静好。但这注定是妄想。

脚踝处袭来一丝凉意,我低头看去,足下的草坪不知何时浸在了水里,是从边上的湖里漫上来的。我的心里咯噔一动,隐约感到危机在逼近。

救弗拉维兹离开冥府,也许是有时限的。

“我们来玩躲迷藏好不好?”我蹲下来,搭住他的肩膀,温柔的劝哄。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当年的弗拉维兹。

他点了点头,眨眨眼皮:“但我想先知道你的名字,大哥哥,我害怕你会迷路。”

“担心你自己还差不多,”我捏了捏他的脸蛋,压低声音,“我叫阿硫因。”

———在拉丁文里是光明降临的意思。

我将这半句咽入肚里,这是弗拉维兹告诉我的。弗拉维兹将我当作他的光,而我也一样。我们从相遇起,就拼了命的互相汲取彼此的光热,却不知对方血肉底下都藏着经年累月中沉积入骨的剧毒,注定遍体鳞伤才得以真正靠近。

既然他再次复生会忘记我的存在,那么索性不留痕迹更好。

“好特别的名字,可以告诉我用拉丁文怎么写吗,大哥哥?”他展开手掌,将白嫩幼小的掌心举到我面前。

我怔愣了一下,一笔一划地在他掌中写下了自己的名讳,正与弗拉维兹当年教我写名时一模一样,就仿佛是一场命中注定的轮回。

他若有所思地收起手掌,我指一指那扇门,“你躲到外面去,我在这儿数一百下,就出去找你,怎么样?”

“你真的会来找我,不会自己走掉吗?”弗拉维兹懵懵懂懂地望了一眼那扇门,攥住我的衣摆。他似乎幼时是个很怕孤独的孩子,就这样一会,已经有点依赖上我了。我勾了勾他的小指,点点头。

“不会。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轻声许诺,努力压抑住颤抖的声线。

我尾随在他的身后,送他走到门口,叮嘱他不许回头,但前方小小的人影在迈过门前时,却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你的名字。”他回过头,小手伸向一缕温暖的晨光,笑得天真无邪,“是‘光明降临’,我会记住的。”

我僵立住,点了点头,在他走出门口的一刹那,眼泪终有夺眶而出的趋势,但我只是抬手挡住了过分明亮而虚假的阳光。

我们也许会重逢,但只怕再次相遇也将成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