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自远去看了电影。

是老徐在2004年导演的一部片子,《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改编自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同名短片小说,算是老片子了,不知道影院怎的又拿出来放了,不过我只是看过原著,从未看过影片,也算是补上一课。

至于自远,他既没看过影片,更不知道茨威格是谁。

如今我并不计较这些,知道不知道茨威格跟我们的生活关系不大。

影片开始,姜文饰演的作家在其41岁生日的晚上收到一封厚厚来信,此信出自一个频临死亡的女人之手,所言的是她对他将近20年的爱恋,但他却一无所知。

女人在信中说:

“从那一秒钟起,我就爱上你,我知道女人们经常向你这个娇纵坏了的人说这句话。可是请你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死心塌地的爱过!过去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是这样。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不为人察觉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趋意奉迎、热情奔放,这和成年女人那种欲火炙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厌的爱情完全不同。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的热情聚集起来。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里,就像跌进一个深坑,从那一秒钟起,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就是你。”

这是一个在爱情中极度执着也极度自尊的女人。因为执着,她的眼神一辈子都没能离开他;也因为自尊,她一心热切地希望用自己纯粹的吸引力唤醒一个男人的爱情。或许这才是最可悲哀的事情,她像水中的一片浮萍,从他身旁流过,他不只一次地片刻截流,却又漫不经心地放走。从始至终,她是一个文人可有可无,点缀的,触发灵感的一段又一段艳遇,而他眼神的片刻停留,却注定了她一辈子的沦陷,以致她感慨“什么朋友,什么自尊,只要他一声召唤,哪怕在坟墓里,她也会爬出来回应。”

一个男人的一夜,却造就了一个女人的一生……看着看着我的眼圈开始有些发酸,我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境遇,我不知道电影中这样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会不会存在,但我觉得用这样接近自戕的方式来实现去认真地爱一个人,一辈子能够这样做一次,其实是一种奢侈,一种幸福。

但我自问并没有追求这种幸福的勇气。

我想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并没有那样浓烈的情感。

影片到快结局时,影院里一片唏嘘之声,我前面的一个女孩子不住地用手指拭擦自己的脸颊,我知道她哭了。

我没有哭。

感觉自远攥住了我的一只手,我朝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黑暗中自远也笑了一下。

从影院出来后回到车上,自远说道:“这片子真看得人压抑,我觉得这女人的结局有一大部分怪她自己,如果她一开始就坦白主动,何至于如此?说不定还能得到她想要的,是她自己太不知道争取了,实在不能怪那个男人,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我看了他一眼,笑笑,“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也许她只能这样。”

“也许吧,”自远也笑,“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饿?我们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不用,”我摇头,“直接回家吧。”

我边说边下意识掏出手机。

“好,”自远将车发动起来。

我点头看手机,发现上面有未读短信,打开,是俞晓芙的:不染,下午是我过分了,回头时想想我自己也很懊恼,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默默地看了两遍。

她说她过分了,但她没有认为她错了,没有认为那样对我不对……我将短信删除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甚至还想将俞晓芙的手机号也一并给删除了,但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

不能再做朋友,总还能做个点头之交吧?我们毕竟都是在社会上行走的人,甚至以后我们还会是同行……对了,同行,同行是冤家,我这样轻易地就拥有了一家店铺,和我相比,她如何能心平气和?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确实是我不对,我太不知道体贴人了。

我没有回短信给俞晓芙,以后也不打算回。

她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平白的作践我,我大可不必再凑上去让她作践了。

作为相交多年的朋友,她可以直接骂我说我提点我,但不可以这样防我不信我。

我说过了,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越是我曾经看重的人,我越发显得狷介小器。

我们的友情到头了。

爱情有结束的一天,友情自然也有,没什么好奇怪的。

回到家里,我连澡都没洗就直接上了床。

感觉很累,真的非常累。

自远让陈阿姨端来银耳百合羹,他强行将我拉起身,几乎是哄劝着要我喝下,我心里颇为感激他对我的关心,更觉得自己目前这样郁郁寡欢的实在是有些太过放纵坏情绪了,如此下去,我的身体和精神至少有一个要垮掉不可,因此,尽管毫无食欲,我还是勉强着自己将一碗银耳羹完全喝下了。

自远将碗递给陈阿姨,交代道:“从明天开始不染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中午不一定回家吃饭,还得麻烦阿姨每天做些适合她口味的菜。”

陈阿姨不住点头,“这是应该的。”

我笑道:“不用太麻烦了,横竖就两三个人吃饭,随便做些就好,只要是当季的我都吃。”

陈阿姨点头。

自远朝她一挥手,“好了,没你的事了。”

陈阿姨出去了,并细心地将我们的卧室门关上。

我按着肚皮躺下来,舒坦地叹了一口气,有意用一种满足的口气道:“啊呀,我这样成天吃吃玩玩,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大胖子的,可怎么得了?”

自远在我身边躺下,笑道:“你这么劳神的人,怎么可能胖得了?”

劳神?

我一下子转过身来,只是望着他笑。

我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刚刚培育出来的幸福的好感觉,可不要被自己的多心给破坏了。

自远道:“对了不染,明天晚上我回家不会早,我让自悦一下班就过来陪你。”

我笑道:“用不着,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是别麻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