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蜷缩在包间沙发一角,不时能听到隔壁包间发出阵阵哄笑声还有拍打桌子声,估计是有人在打牌,这间咖啡馆跟我想象中那种宁静悠远的高雅格调太不相宜了,如今生意难做,哎,算了,凑合一夜是一夜吧,现在我该关心的是,接下来,也就是明天,我该何去何从?

就算到了徐雯那里,也至多是借住个两三天,权宜之计罢了,然后呢?

离开何家别墅的时候,我并没有考虑太多,当时我一心只想着,只要能离开就好。离开的时候我带了两张银行卡,一张是当初罗杰帮我办理的,一张是我自己原有的,罗杰给我的那张卡上的钱如今已经全变成了股票,暂时取不出来的,我原有的卡上有何自远打给我的50万,自己本还有两万多的余钱,应该说,就算我暂时不找工作,一段时间之内,我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生活不是我担心的问题,但问题是除去住旅馆的定金(我离开时太急,也没去要)和咖啡馆的账单,现在我口袋里的现金已经所剩无几,我想我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ATM机上最大限额地取出现金供自己以后使用。以后,我会尽量不取现金。

因为我知道这张卡会留下我取款的记录,何家在泰城手眼通天,如果他家一直找不到我,应该很快会通过银行卡取款记录查出我所在的城市的,甚至,还有可能通过某种理由让我的银行卡停用以图逼我现身,一切皆有可能。

放在身上的现金才是真正的钱。

我在咖啡馆凑合了一夜后,第二天五点多就离开了,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取钱,遗憾的是,只能取2万块,不过暂时也够了。

钱是人的胆。

身上有了现金之后我感觉安心多了。

之后我在一家小面馆吃了碗面,又磨蹭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7点,我便打车到了火车站,一到那儿就先买了只可以横跨在胸前的小挎包,也不管它是什么质量了,能用便好,出门时我没有带包,刚刚我的银行卡我的身份证以及现金全在兜里装着呢,既不方便也不安全,火车站鱼龙混杂,小偷多得很,旅客丢失钱财是常事,以至于我走路时总下意识按着口袋,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呢,我不得不警醒些。

买到包后我立即就进了洗手间,找了个位置关上门,不顾里面的臭气将口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整理好,装进包里,这才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去安城的火车票并不难买。

我买了一本杂志。

一个小时后,我登上了去安城的火车。

如今不是客运高峰期,我买的车票号旁边临窗的座位一直空着,许久不见人坐,我索性就移到那边去了。

手撑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的树木田野快速向后移动着,我的心里空荡荡一片,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我不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发出一声长笛停了下来,之后陆续有乘客上来。

有人在我身边站住了,粗声道:“对不起了。”

我淡漠而茫然地抬起眼,好不容易才将眼神聚焦,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红脸的中年男人,看打扮气质该是打工的一类。

男人有些生气似的扬了扬手中的票,朝我指了指。

我顿时明白过来,赶紧陪笑着起身让座,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坐下的瞬间,对面突然发出一阵嗤笑声。

我扫眼过去,见是一个戴着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长得还算清秀,见我瞧他,他笑着冲我扬扬眉,像是要开口说什么。

我快速而冷淡地将眼神移开去。

随即我听到年轻男子发出一声类似提示的咳嗽声,声音颇为清雅,“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请问你也是**大学的学生吗?”

说的正是我当初就读的学校。

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但我没搭腔,更没有扭头看他。

让他自说自话好了。

那人顿了一下,突然低语笑道:“女孩子不和陌生人说话是对的。”

我继续不语,默默打开了杂志,无声翻看了几页,然后又默默放下。

男学生突然朝我伸出手来,露出整齐白皙的牙齿,“可以借我看一下吗?无聊得很呢。”

我看他一眼,然后将杂志直接塞进他手中,笑道:“干脆就送给你好了!”

对方明显有些愕然,一叠声的道谢。

我双臂环抱,将包拥在胸前,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心头有万千沧桑一涌而过。

男女之间的这个游戏,我对此并不陌生,不知道全盘见识过几回了,就像是对自己熟悉的网络游戏一样熟悉,我知道玩这个游戏时该几时进几时退,明白对方会在什么时候犹疑一下,以至于我可以有机可乘借题发挥,而我自己的弱点又在什么地方,应该额外的留神,这些我统统一清二楚,早就没有了特别的感觉,更何况,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大悲大喜,我感觉我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被掏空了,如今我只剩下一副空躯壳,说我的心理年龄有四十岁绝不为过。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对面的男生正发愣似的盯着我的脸瞧。

什么东西!

我突然间就怒从心起,不觉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凶恶了,男生似乎吃了一惊,立即就收回眼神,低头假意看书。

我心头有什么一闪。

这个情景是何等的相似啊,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么?

火车上的男人。

想当初,我跟孟西平,就是在火车上认识的,他对我,当时也有过和对面这个男人同等的神情。

我曾经以为他喜欢我,甚至是爱我,现在想来,我是错的,完全的错了。

他为着他的报恩或者是别的私心什么的,眼看着我一步步地走进何家,踏进那难以提步的淤泥里,他就那样看着我,一声不吭,他明知道何自远是什么样的人,他对我,甚至……还不如罗杰,罗杰一早就提醒过我,可我当初就是不肯听,我以为他是刻意在说何自远的坏话,是我太过偏执太过自以为是……天,我发现此刻我不恨何自远,也不恨罗杰,我发现自己恨的竟然是孟西平,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得罪过我的男人。

这个发现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这又何必呢,横竖从此都是些无关紧要乃至两不相见的人了。

不知何时对面男人的头又抬了起来,飘忽而讶异地扫向我,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趁着脸被头发遮挡的机会,用手指快速擦了擦眼角。

我不该掉泪的,以后也不许掉泪。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对面那男生面无表情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外,身子笔直,一动不动的。

我隐隐有些内疚,是我破坏他的心情了,他看上去不像个坏人,其实我遇到的男人又有哪一个算是真正的坏人呢?没有。

他们都挺好的。直到此刻我也觉得,他们中的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好人。

火车上的男生再也没有和我有任何互动。

几个小时后,火车在安城站停住了,男生站起身,特意看了下我,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身旁直觉有人在盯着我看,我下意识转脸,天!竟然是我家楼下的一个老邻居孙阿姨!

我不觉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