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擎天原来,先还恃强,走出不远,便觉积雪松浮,高一脚,低一脚,走起来甚是吃力,如等乡人开路前进,走得太慢,雪里快又踏不惯,只得坐上雪橇,由几个小武师保护同行,拿了灯笼火把,往东南山口驰进。

妇人听完,无暇多虑,忙将茶盏搁下,接过素笺,拆开细阅。从头至尾,阅毕信件,她的脸上掠过一抹困惑之色,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仙儿察言观色,见她脸白如纸,心弦一紧,急忙问道:“夫人,怎么了?”“哎!阜城司乐府的主监大人回信说,今年的鉴琴大会,将提前举行…”妇人右肘撑在案上,扶着玉额,叹了口气,显得很是头疼。仙儿讶然失声:“什么?提前举行?那,不知提前到何时?”“今日戊时一刻…”妇人微闭凤眸,脸色凝重如灰。仙儿闻言,惊愕万分:“啊?这么早!”妇人将信笺攥在掌心,长吁口气,喃喃道:“万万没料到,这一次的鉴琴大会,竟无缘无故地提早日期,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为今之计,便是让怀玉尽快预备行装,以免去迟错过了…”“对了,仙儿,怀玉呢?他人现在何处?”妇人突然向仙儿问道。仙儿的一张桃瓣般的脸立马涨得蜡黄,嗫嚅着答道:“回…回夫人,少…少爷他,他一早离开桃花坞,如今还在河间府的良人馆…”她此刻说话的声音,虽然像蚊鸣般微弱,却显然还没有避过妇人那双蝙蝠般敏锐的耳朵。“什么?他还在良人馆!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一旦得了空闲,就跑去寻他那所谓的红颜知已,真是气死我了…”妇人面沉如水,登时拍案而起,盏里的茶,洒得满桌都是…仙儿吓了一跳,她早知夫人会发脾气,自个儿又不敢多言,便只好默默垂首,瞧着自己的一双脚,噤若寒蝉。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妇人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将揉得发皱的信笺展开,又对仙儿招了招手,唤她近前。“仙儿。”仙儿低着头走上前,躬身问道:“夫人,您有何吩咐?”妇人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掏出几两碎银,和那张信笺一起放到她手里:“仙儿,你辛苦一趟,去河间府把少爷速速接回来,切记:你此番出城,不到万不得已,莫要轻易使用法术,以免节外生枝…”仙儿收好东西,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奴婢明白。那,奴婢这就先行告退,还请夫人稍候…”“嗯,去吧,速去速回。”“是…”仙儿复施一礼后,立即转身奔出,一刻也不敢再多耽搁。遵照夫人的叮嘱,她并没有施展飞行之术,而是徒步到市集雇了辆轻巧的马车,丝鞭一扬,便往河间府绝尘而去…—大—悲—诀—河间府,坐落于太霄国东南部,被誉为“京南第一府”。非但人杰地灵,物阜民康,而且还开设多所秦楼楚馆,专供纨绔子弟醉生梦死,消磨时光…河间府统共有二十一间青楼,而其中坐落于南锦城的“良人馆”,可谓是全国最为绮丽的销魂窟,当仁不让地被推崇为青楼之最。黄昏。酉时三刻刚过。良人馆的门口,灯笼还亮着绯红色的光,似乎正在引诱着人们来这里享受一个绯红色的夜晚。良人馆的内部构造总共分为三层,第一层设有勾栏与“风月阁”,通常举行歌舞表演。第二、三层,则都是雅厢套房,也就是每名粉头伺候客人的香闺。一楼宽敞明亮,光线暖晕,占地面积广阔,大约可容纳上千人,绝不亚于皇宫广场。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风月阁”内歌舞升平,到处可见彩袖殷勤,交杯换盏。神楼、腰棚里,座无虚席,吵得就像是一大锅糖炒栗子。而舞台上,那婆娑起舞的少女,梳着飞仙髻,杏脸桃腮,明眸善睐。年纪并不算大,但风致却成熟得很,是那种任何男人只要瞧了一眼,就会立马联想到床的女人。但见她身段优美,曲线玲珑,体态婀娜有致,舞姿更是轻盈曼妙。腰肢款摆,娇躯回旋间,羽衣蹁跹,轻纱飞扬,展露出一双洁白而修长的玉腿。而在其后,有一个散发男子,端坐在炉香下,正全神贯注地抚弄琴弦。琴声叮咚,妙韵天成,弹的正是《昭君怨》。这男子,将近弱冠之年,身穿玄色长袍,睛如点漆,唇若涂朱,剑眉微轩处,纤长的睫毛轻轻翘起。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好似天庭谪仙,纵令唐僧在世,只怕也不过如此。只是,他那一张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似乎吹弹得破,旁人乍然一见,还几乎以为他是个女的。而且,他那双手,留着长长的指甲,看起来又白净又秀气,像是一辈子都没有碰过脏东西,简直比小姑娘的脸还嫩。他,便是桃花坞的天才琴师——秦怀玉。而那少女,艺名唤作“小雅”,乃是良人馆倍受欢迎的舞姬,天下男子纷纷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其芳容。在那一吸鼻子就只闻到铜臭味的老鸨眼中,她就是棵金灿灿的摇钱树…而在秦怀玉的心里,她是他世上唯一的知音,亦或是初恋情人。这一双才子佳人,彼此心有灵犀,虽只是默默地抚琴起舞,却已将想说的话,想诉的情,都溶入一个眼神或一个微笑之中…但见此时,台下前几排,养得脑满肥肠的大财主,一双双鼠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小雅,嘴角弯出想流口水的弧度,似已看得痴了。他们随手拿起一块枣儿,却忘了放进嘴里,动作是那么地协调统一,似乎事先曾经约定好了一样。斟茶的驼背伙计,一颗又尖又小的獐头,夸张地往后扭着,抵在肩胛上,手里提壶的壶嘴歪向一侧,滚烫的热茶,哗啦啦地流在桌上,又沿着边缘一滴滴淌下。烫伤了手指,淌进了鞋子里,他也毫无发觉。随着秦怀玉右手的无名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抹再一挑,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便告圆满结束了。小雅也瞬即停了舞步,以弯弓射雁的动作漂亮收尾,台下,登时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喝彩声。“好!”秦怀玉起身离座,与小雅并肩站在一起。

走了一两里路,连同十几家佃户,多说从未见这三人走过,有的更是一面不识,方想起这条山路通往父亲避暑的别庄,沿途人家不多,并还是些领有赏田的老仆和几家亲戚,向不交租,全山的人,只这二十多家富足,外来穷人决看不起,如有可疑生人投宿,早已暗中禀告,何况来人还带有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