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相信。

却没有足够去说服自己的证据。

一直坚硬地支撑着自己的信念, 支离破碎。

这天之后,千里没有再去过飞浪网吧。

也没有再去过学校。

深夜回家后, 他只呆了5分钟,带上东西, 搁下家门的钥匙, 便离开了。

次日,母亲接到了一通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他很平静地告诉她, 他走了。

且不会再回来。

也无需找他。他算成年了, 可以在社会上自力更生了。从此以后, 他的人生,自己负责。

母亲久久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妈妈,我知道这么多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千里说道。

这是他心底的真话。

他明白的, 母亲原本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完满的家庭,却因他的贸然插足, 多少变了些味道。

平心而论,她丈夫不是个坏人, 从不虐待他, 也不会故意为难他。他只是做着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 更爱自己的孩子, 仅此而已。

可是, 千里真的受够了。

他很抱歉,他很抱歉自己成了一个家庭的负担,而年幼的他无能为力。

如今不同了, 他长大了。秋季赛一度成为了他最大的希望——逃离这个家庭的希望。

他终于熬到头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他终于不用每天活在压抑和自我怀疑中,接受这些长辈、这些亲戚们的评头论足了。

他终于不用再听他们弯弯绕绕、含沙射影的话语,终于不用再看他们讥讽又嫌弃的神色了。

他终于不用终日被拿来和别的孩子对比,不用终日被提醒,你只是个失败者了。

他不怕奋斗和努力的苦,他怕的是枷锁和桎梏。

他不在意饭菜不可口,衣服不好看,也不在意生日没有蛋糕和礼物。

他只想要一点点理解,和尊重。

却是那么艰难。

他感激,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

可感激,不等于爱。

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孩子。

如果可以,请当我没有出生过吧。

再见。

千里挂断电话,抬头看看广袤的天地,心中只有空落和茫然。

他很坚定他会离开,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离开。

也只能离开。

那个地方,每多留一天,都是无尽的煎熬,每多花一分他们的钱,都犹如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甩在自己脸上。

让他们供自己读完高中,再上大学?

不,这从来不在千里的设想之中。

眼前,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思虑再三后,千里去了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城市。

他游戏里一个多年的朋友在那里。

此外,他也不知还有谁可以投靠了。

长久的交情还是有点用的,朋友收留了他,暂时不至于沦落街头。

住了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千里正在沙发上睡觉,突然有团东西压到了他身上,还是活的。

千里吓得跳了起来,对方也吓得跳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惊叫。

惊叫的不是他朋友,而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女朋友衣服都脱到一半了,看到这里居然有个陌生男人,又羞又怒,蹭蹭蹭地冲进了朋友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朋友和千里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酒味。

千里尴尬地笑了笑,“你……你们继续。”说罢,逃也似地出了门。

出了去才发现已是半夜,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人迹寥寥,偶尔能见到三两个青年小混混或喝醉酒的大叔走过,地上时不时地跑过几只老鼠,爬过几只蟑螂。千里走了好一段路,离朋友家大约有一些距离了,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宿,天亮了。千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继续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累了就坐坐,坐够了就接着走。下午,估摸着朋友该醒了,千里在报刊亭打了个电话给他,说自己已经找到去处,不麻烦他了。

朋友连连说好,又意思意思地嘱咐他几句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叫他云云,便挂了电话。